看完视频时间还早,我推门出去玩一会。晨雾像揉碎的纱,顺着空调外机往下淌,在水泥路沿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灰白的屋檐和淡蓝的天。白裙角扫过巷口的共享单车,车筐里还留着昨夜的雨痕,洇湿了半片锈迹。裙身素白如雪,宛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那质地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留下痕迹。而在这洁白的布料之上,七只用银线绣成的蝴蝶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悄然停驻其间。它们的翅膀微微,翅尖处挑着几缕月光般的银丝,仿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欲振翅高飞。
仔细观察,这些蝴蝶的翅脉处用更细的线精心勾勒出纹路,如同大自然赋予它们的生命之脉,细腻而生动。当人走动时,裙摆随风飘动,这些蝴蝶仿佛也被赋予了生命,随着裙摆的弧度振翅欲飞,仿佛要脱离这裙身的束缚,翱翔于天际。
更妙的是,那晶莹的露水沾在蝴蝶翅膀上,宛如点点碎星坠落其上,一闪一闪地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使得这些蝴蝶更显灵动,仿佛随时都会飞走一般。
我的一头及腰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松松挽起一半,用一根莹白的玉簪斜插在发间。这玉簪通体洁白,毫无瑕疵,簪头精心雕琢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瓣微微舒展,花蕊若隐若现,宛如真实的花朵般娇艳欲滴。
余下的发丝如流云般自然垂落在肩头,轻轻拂过白皙的肌肤,发间还系着一条同色的丝带,末端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丝带的边缘绣着极细的银线,随着脚步的移动,丝带也轻轻晃动,仿佛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当它拂过颈侧时,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让人不禁心生涟漪。
如此装扮,使得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之感,宛如从淡墨画中走出的仙女儿,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素白的身影所感染,变得格外清透,仿佛也沾染上了一丝仙气。
十七岁的我立在巷口,额前碎发被晨雾浸得微潮,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像沾了层薄纱。眉峰像远山含黛,在晨光里透着淡淡的青,眼睫长而密,垂眸时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瞳仁里浸在溪水里的墨——那墨色里藏着巷口的白墙灰瓦,藏着阿婆倚门的身影,清泠泠的,像盛着一汪没被惊扰的晨露。鼻梁挺翘如远山轮廓,山根处带着点自然的弧度,唇色是春日初绽的樱,偏淡,抿着时像含着未化的雪,唇线却清晰得很,勾勒出柔和的弧。一身素白连衣裙衬得肤色愈发剔透,像上好的羊脂玉浸在晨雾里,周身裹着层淡淡的雾,清冷得像从宋元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连阿婆看过来时都愣了愣,手里的木勺停在碗沿,笑着朝我扬声:“这姑娘长的,跟画里的仙女儿似的,是哪家的囡囡哟?”
拐过街角时,卖菜小贩挑着竹筐走过,竹筐边缘缠着圈旧布条,青椒和西红柿浸在水汽里,绿的泛着油光,红的透着胭脂色,鲜得像能滴出汁来。竹筐一晃,菜叶上的水珠“嗒”地落在水泥路,洇出小湿痕,转眼就被外卖小哥电动车带起的风卷着,碎成几瓣,飘向街对面的矮墙。墙头野藤缠着旧电线,绿得发黑的藤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紫花,露珠滚到墙根,打湿了堆着的旧纸箱,上面印着的“洗衣粉”三个字晕开了边角,愈发模糊;墙下自动售货机亮着冷光,有人买了牛奶,拉环“啵”的一声脆响,惊飞了藤丛里的麻雀,灰扑扑的影子掠过我的发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走得慢了,三轮车从巷口拐进来,车夫蹬着车“吱呀——吱呀——”响,车斗里堆着半筐新鲜的黄瓜,碧绿地闪着。车轮碾过的水洼“啪”地溅起水花,把路边杨树的影子搅得晃晃悠悠,像被揉皱的绿绸。穿校服的小学生背着书包跑过,书包上的奥特曼挂坠“叮当”响,帆布鞋踩过水洼“啪嗒啪嗒”响——像极了小时候的我,攥着院长阿姨给的五毛钱,蹦跳着穿过整条街去小学,书包带总滑到胳膊肘,却舍不得松手扶正,总忍不住在文具店门口多瞅两眼新到的贴纸,那些印着小熊的亮片,在晨光里闪得像此刻发间的银线。他们惊得屋檐下的鸽子扑棱棱飞起,翅膀带的水珠溅在公交站牌上,阳光一照像撒了碎钻,有两颗恰好落在我裙摆的蝴蝶翅膀上,亮得像活了过来。杨树叶落得轻,几片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随车轮碾过的水痕漂远,倒像是追着远处中学晨读的朗朗声——那声音穿过晨雾,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去赴一场教室的约。
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杂货铺老板搬出自家红木板凳,凳脚包着铜皮,在地上磨出“吱”的一声。铜壶烧得“咕嘟咕嘟”响,壶嘴冒的白汽裹着龙井的清香漫到街面,混着阿婆晒的梅干菜味儿,缠成一团暖融融的香。新开的汉堡店店员撑开蓝白条纹的户外伞,“咔嗒”声混着隔壁面包店飘来的黄油香,甜丝丝的,像浸了蜜的风。修鞋摊撑开小马扎,老师傅戴着老花镜给皮鞋钉掌,锤子敲在鞋跟的“笃笃”轻响,竟和快递驿站卷帘门“哗啦——”升起的声音,一同融进檐角风铃的叮咚里,那风铃是串玻璃珠,被晨光照得五颜六色,滚在青石板上似的。弯弯曲曲的巷子像浸软的布条,绕着红砖灰墙缠来缠去——老字号裁缝铺的蓝布幌子挨着新开的汉服体验馆,布幌子上的“成衣”二字褪了色,却和电子屏广告上闪的“新款”并排晃着,以为走到头了,转个弯又见石板桥横在水沟上,桥栏爬满了牵牛花,紫的、粉的、白的,缀着露水,像谁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