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泛着冷光的刀，让吴云心里发颤：“没，没看见！”
那汉子显然不信，另两人也围过来：“你刚刚不是准备往那边去的吗？为什么掉头往这里跑？你跟那男人是一伙的吧？”
黄包车夫吓得腿肚子打颤。
另一人说：“不管是不是一伙的，都抓起来！”
说着，他们一人看住车夫，另两人就要伸手将吴云扯下来。
吴云脑子中嗡的一声，她从没有首面这样的事，害怕之心本能升起。但她很快又稳住了，冷静下来，声音也透着几分冷意：“你们是哪个堂口的？连裴公馆的人也敢抓？”
裴公馆三个字，果然让他们的手顿住了。
三人打量吴云，一个刀疤脸皱了皱眉：“你是裴公馆的人？”
“当然！”吴云见他忌惮，想到裴少宁说，遇到事情，尽管报出名号，有裴公馆为她撑腰，便又说：“我是裴少帅的三姨太！”
刀疤脸眼里还闪着怀疑的光，仔细看看，吴云的穿着打扮，也的确不像普通人：“天都快黑了，三姨太不回裴公馆，到这里来干什么？”
吴云脸色微微一冷：“你们堂口管得挺宽啊，怎么，我要干什么还得跟你们报备？”
她语气突然变得强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三人有些怀疑她的身份，但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刀疤脸说：“三姨太，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我们在抓可疑份子！”
吴云冷冷看着他们：“你们抓你们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人怔了怔，有些悻悻的，但最后还是忍下了气，刀疤脸说：“打扰了！”
说着，带三人追了下去。
车夫腿肚子都打颤了，吴云语气镇定地说：“继续往前走！”
车夫一边跑一边往后看。
“停！”
车夫猛地止住脚，一个滑铲，这脚刹差点把地上铲出一个槽来。
吴云整个身子朝前倾，差点整个人栽下来，还好她抓住了旁边的车把。
车夫吓得脸白，连连弯腰道歉。
吴云：“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拿个东西就来！”
车夫应声停下。
吴云走向第三幢屋子，在外敲了敲门：“是我！”
门开了一道缝，露出老周警惕的眼神。
吴云进门后，他立刻就关上了。
这里是纺织厂一个仓库的后门，老周把钥匙还给她：“谢谢你！”
吴云看着他胳膊上的伤，“你怎么惹上帮派的人了？”
老周用没受伤的手撕开衣角，草草按住流血的胳膊，血珠很快又渗了出来，在灰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摇摇头：“他们不是帮派的人，是便衣！”
吴云怔了怔，便衣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那他们……抓你做什么？”
老周抬起头，眼里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倒有种吴云从没见过的亮，像暗夜里的星火。
“因为我想让像你我这样的人，能活得像个人。”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你还记得吗？你被工头克扣工钱，孩子病了没钱看，只能掉眼泪。厂里多少姐妹，累死累活，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这是为什么？”
吴云愣住了。
这些事她当然记得，那些委屈像扎在心里的刺，平时不敢碰，一碰就疼。
而且，岂止是那些呢？
外面打仗，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过得苦得很。
以前在纺织厂里，一个月明明说好的是十块大洋，但是最后发到手上，也就六七块。
再到后来，工头克扣，多的时候有五块，少的时候只有三块，还被工头克扣。
她有一份工做还是这样，那些没有工可做的人就更惨了。
卖儿卖女的，她见得多了。
“不是你不够勤快，也不是我不够本分，是这世道不让咱们好好活。” 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股狠劲，“我们这些人，就是想把这世道，换个样子。”
“换…… 换个样子？” 吴云有些失神。
这世道，还能换成什么样子？
“对，换个样子。” 老周看着她，眼神忽然软了些，“让做工的能吃饱饭，让孩子能上学，让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吴云不由自主地说：“可那多难啊！”
光是想想，就好像前面隔着千重山。
“难吗？难！但总得有人去做，不然，咱们的孩子，还得像咱们一样苦。”
老周扶着墙站起来，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股撑天立地的劲。
吴云急步过去，掏出一块帕子，给他把伤包扎好。
老周对那些伤好像不在意，他晃晃胳膊，露出一丝笑意：“谢了。”
将钥匙还给吴云后，又说：“这里我不能多待，怕给你惹来麻烦。一会儿我会悄悄离开！”
“你…… 你小心点。”吴云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周回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在血腥色的黄昏里，格外干净：“放心，我们这些人，命硬。”
吴云离开了，回到黄包车上，老周的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换个样子”、“孩子能上学”……
这些词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可此刻听老周说出来，竟像是在黑夜里看见了一点亮，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够。
这个世界，真能变成这个样子吗？
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她知道，老周是个好人。
吴云没有想到，裴少宁说请人教她，请的是三个人。
一个是教法文的，一个教英文的，还有一个机械工程师。
吴云能怎么办？当然是学了。
第三天，裴少宁一早就派人叫了吴云和禾禾，一起出门。
吴云有些不明所以。
今天不是休息日，如果是工作，少帅不会带上禾禾，如果不是工作，他应该只带禾禾呀。
不过，她很快给自己定好位。
她一个做事的，听老板的就好了。
禾禾很开心，又是可以出去玩的一天。
她太小，现在出门太受限制了。
裴少宁先是带着禾禾去百货商店买了些东西，大袋小袋的，这中间还有吴云的。
司机送到车上，他们又是清清爽爽空着手，继续逛。
吴云心里有些急。
和少帅一起逛街是个什么体验？
那是上司好不好？
不敢多说话， 不敢不说话，说话又怕说错，不说话又怕上司觉得她架子大。
尤其是当裴少宁还转过头问她，给女子买礼物应该买什么东西的时候。
吴云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猜测，裴少宁应该是给禾禾前几天说的，裴夫人的好友侄女送礼物。
可这种事不该问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