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馆的会客厅里，檀香袅袅。
裴少宁看着面前的倭人，五短身材，穿着三件套西装，皮鞋锃亮。
“田中先生大驾光临，裴某有失远迎。”
田中浩二连忙欠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意，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少帅客气了。久闻裴公馆的威名，今日能得见，是浩二的荣幸。”
他目光扫过厅内，语气带着疑惑：“浩二今日来，是特意来拜见大帅的，不知大帅可方便见浩二？”
纵使东江军兵权都在裴少宁手中，但在外人眼里，裴世鸣才是大帅，他这个问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裴少宁的目光在田中浩二身上停顿片刻，便收回了视线，语气平淡无波：“家父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公馆内外之事，暂由我打理。”
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到裴公馆来，但裴少宁对他可不陌生。
在那似梦非梦的经历里，这个倭人和裴安衡关系不一般。
甚至后来，裴安衡成为倭人的走狗，就是这人在中间促成。
田中浩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堆起更热络的客气：“原来如此，那真是打扰了。少帅年轻有为，竟能独当一面，浩二佩服。”
他欠身落座，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眼角的余光却在悄悄打量裴少宁的神色，“听说少帅前些日子遇险，如今平安归来，真是吉人天相。可喜可贺！”
裴少宁端起茶盏，杯盖轻轻刮过水面，荡开一圈涟漪：“些许波折，不足挂齿。倒是田中先生，远渡重洋而来，不在租界安心经商，反倒跑到这东江地界，怕是不只为了探望家父吧？”
田中浩二哈哈一笑，“少帅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浩二是想跟裴家谈笔生意。贵国地大物博，但有些‘稀缺货’供不应求，恰好浩二有些。不知少帅有没有兴趣！”
裴少宁目光一动，东江没有自己的兵工厂，东江军的军备军械，都要指着别处，一首缺。
难不成这田中浩二有这样的本事？
只要他能弄来军械，这生意也不是不能谈。
他眼神热切了几分：“兴越是有些，先说说是什么？”
“福寿膏，少帅听说过吗？能让人忘却烦恼的！”田中浩二势在必得地笑了。
“那不就是鸦片吗？”
“贵国好像是这么称呼的！”
“砰” 的一声，裴少宁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青瓷杯底与红木桌面相撞，发出震耳的脆响。
他抬眼时，眼底己凝起寒霜，原本平静的声音陡然凌厉如刀：“田中先生，说话前最好想清楚，你脚下踩的是中国的土地，对面坐的是中国人。”
田中浩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少帅何必动怒？生意归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何况福寿膏在贵国本就有市场，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 裴少宁猛地站起身，带起一阵冷风，“你们用鸦片敲开我国的国门，害我同胞家破人亡、形如枯槁时，也是这么说的？田中先生，你记住了，我裴少宁驻守东江一日，就绝容不下鸦片流进这片土地！”
田中浩二神情不悦，他手里有上等的鸦片，哪个和他谈生意不是客客气气的？
再说，这个城市，好几家烟馆呢，虽然那几家烟馆都在租界中，其中还有一家，就是他同父异母弟弟开的。
“少帅这话说得重了，不过是生意而己。有的是人做，少帅连到手的钱也不想赚？”
“我裴家世代从军，守的是家国百姓，不是你们这些豺狼虎豹的敛财工具！鸦片生意，免谈！”
田中浩二被他眼中的锋芒逼得下意识后缩，脸上的谦和终于绷不住，露出几分狰狞：“少帅就不怕坏了两国邦交？”
“邦交？” 裴少宁冷笑，笑声里满是嘲讽，“用毒品残害他国百姓的邦交，我们不稀罕！你若识相，就带着你的肮脏心思滚出东江；若不识相，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东江军的厉害！”
他扬声：“来人，送客！”
田中浩二僵坐在在那里，他是万万没想到。
福寿膏这么好的东西，都是别人找他谈。
他主动来找裴少宁谈，竟然还被拒之门外？
这裴少宁，果然是不识抬举。
管家走向他：“田中会长，请！”
田中浩二无奈起身，这时，他看见门外跑过一个孩子。
目光一转，他立刻喊：“小孩，小孩！”
被叫住的禾禾有些纳闷。
田中浩二努力想从身上掏点什么来哄小孩，但他身上可没带糖果，心中一急，干脆掏了块银元出来，挤出一个干巴的笑来：“小孩，真可爱，叔叔给你钱！”
禾禾看向管家：“他是谁呀？”
管家说：“小小姐，这是倭国商会会长！”
小小姐？田中浩二立刻眼中发光，这么说，这是裴少宁的女儿？
他把银元往禾禾手里塞：“可以买糖吃的。小孩，叔叔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禾禾看了那块银元一眼，很奇怪：“一块买不到糖，大姨喝咖啡，都五块。”
田中浩二：“……”
这小孩是嫌少？一块怎么就买不到糖了？可以买来把她牙吃坏的糖好吗？
但小孩子的认知不一样，他都被裴少宁赶客了，时间有限。
他又掏了掏，再拿出两块：“这里还有！”
禾禾接过，问管家：“这些可以买到一颗糖吗？”
管家忍着笑：“应该可以吧，我不知道，我没买过！”知道田中浩二是想套话，他也没拦着，反倒老神在在的！
田中浩二：“……”
他觉得这个管家是故意的。
孩子不懂，他会不懂吗？
三块银元，买的糖果够她吃几个月了好吗？
他忙说：“小小姐，这些可以买到很多糖，很多的！”
禾禾一脸天真，清澈的目光单纯，一脸不信：“你们大人就喜欢骗小孩，还给你吧，五块钱都没有，你肯定很穷，爹说，穷人的钱不能要。”
很穷的田中浩二：“……”
他咬着牙又摸出两块：“我有，五块！”
禾禾拿了五块银元，小小的手都捏不住。
她这才露出开心的笑容，单纯懵懂无知，眼神里一片清澈的愚蠢：“你问吧，我什么都知道！”
田中浩二赶紧笑着说：“叔叔今天是来拜访你爷爷的，你知道爷爷去哪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