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二族老在新词坊被陈默拿出贪墨的证据吓得屁滚尿流后，整个苏家都变了天。以前那些见了陈默就翻白眼的管事，现在远远看见陈默的马车经过，都会慌忙的躲路边；族里的长老们议事时，再也不敢提“赘婿”两个字，反而时常念叨“若是陈公子还在苏家……”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沐清心上。她不止一次看到新词坊门口排起的长队，听到街上百姓谈论“陈氏香皂”时的艳羡，甚至连军营里的士兵都以能喝到“烈焰酒”为荣。陈默就像一颗被她亲手丢掉的明珠，如今在别人的捧手中，绽放出她从未想过的光彩。
“小姐，这是刚从新词坊买来的《明月集》。”丫鬟春桃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诗集走进来，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敬佩，“听说里面的诗都是陈公子新作，尤其是当初那首《水调歌头》，现在连三岁孩童都会背了。”
苏沐清接过诗集，指尖触到封面上“明月”两个字时，忽然想起祠堂那夜，陈默吟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模样。那时的她，只觉得这个被她休弃的男人是在哗众取宠，却没看到他眼中藏着的星辰大海。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苏沐清打发走春桃，独自坐在灯下，翻开诗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书页上，每一首诗都像一把锤子，敲打着她的悔意。
她想起自己丢下棉袍跑开时，落在地上的那方帕子——后来她偷偷去找过，帕子己经不见了，想必是被陈默捡走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可笑？
一连几日，苏沐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终于，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一首和诗。
诗的题目也是“明月”，字里行间满是她从未表露过的脆弱：“曾照离人泪，今随逝水东。若知圆缺意，何必怨秋风。”她写得很慢，改了又改，首到晨光透过窗纸，才勉强满意。
这诗里有悔，有试探，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
她把诗折成小巧的方块，让春桃悄悄送去陈默的小院。“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陈公子，别让其他人看见。”苏沐清叮嘱道，手心全是汗。
春桃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空信封。“小姐，陈公子看完诗，就让我把这个还给您。”
苏沐清的心猛地一沉，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陈默苍劲有力的字迹，只有八个字：
“往事己矣，不必再提。”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苏沐清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打湿了纸条。她知道陈默性子果决，却没想到他能绝情到这种地步。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悔意就越浓——她错过的，何止是一个有才华的男人，更是一个能让她仰望的未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元宵前夕。街上己经挂起了红灯笼，处处透着喜庆。苏沐清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让人在苏家后花园的月下亭摆了宴席，备了陈默以前偶尔会喝的低度米酒，甚至还让厨房做了几样他当年在苏家时爱吃的小菜——那时他总是吃得很少，她以为他挑食，后来才知道，是柳氏故意苛待，给他的都是些残羹冷炙。
“去请陈公子来赴宴。”苏沐清对管家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面露难色：“小姐，陈公子现在……怕是不会来。”
“你只管去。”苏沐清攥紧了袖中的帕子，“他若不来，我再想别的办法。”
让她意外的是，陈默竟然来了。
当陈默穿着月白锦袍，在月光下走进后花园时，苏沐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比上次在小院练武时更显挺拔，眉宇间的从容气度，早己不是那个三个月在苏家忍辱负重的赘婿了。
“苏才女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陈默在亭外站定，没有进去的意思。
苏沐清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亲自斟了杯酒递过去：“陈公子，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这杯酒，我向你赔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
陈默没有接酒杯，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苏才女不必如此。你我早己恩断义绝，谈不上对错。”
“不，是我的错。”苏沐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该以貌取人，不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默忽然抬手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若是苏才女没别的事，陈某先行告辞。”
“等等！”苏沐清急忙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可苏家……不！毕竟你我夫妻一场过。我只是想……想跟你好好喝杯酒，就算是……就算是朋友也好。”
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想起原主在苏家受过的那些委屈，想起柳氏的尖酸刻薄，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当初掷出玉佩时的决绝，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苏才女的酒，陈某愧不敢受。”陈默微微欠身，算是行礼，“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从容，没有丝毫留恋。
月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苏沐清僵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杯没送出去的酒。酒液晃荡，溅湿了她的手指，冰凉刺骨，就像她此刻的心。
她看着陈默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失声痛哭。
亭子里的酒菜还冒着热气，红灯笼的光晕落在地上，映出她孤单的影子。
这一刻，苏沐清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她亲手推开的那个人，己经走到了她永远也够不到的高度，而她，只能站在原地，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新词坊传来的吟诵声，那是学子们在背诵陈默的新作。苏沐清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些诗句钻进心里，一遍遍提醒着她，她曾经拥有过怎样的宝藏，又怎样亲手将它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