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丹毒缠身

2025-08-20 8151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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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带着昏迷的林陌在暴雨中逃亡,丹毒却在此时爆发。

>山崖崩塌的巨响中,韩老为护住林陌右臂被砸断,剧痛唤醒他遭人暗算的记忆:

>当年他意气风发时,道侣与师弟联手布下绝阵,在他破阵的关键时刻骤然发难。

>此刻林陌体内铜铃感应到丹毒,竟开始吞噬韩老的本源灵力。

>韩老发现林陌怀中的凝露果核里,竟封存着小渔的魂魄碎片。

>当林陌在幻觉中把重伤的韩老当作小渔搂入怀中时,果核突然发出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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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倒倾,狠狠砸向这片饱受蹂躏的山林。铅灰色的苍穹低垂,沉甸甸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带着湿冷的滞涩感。韩老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泥泞中艰难挪动,每一次脚步落下都深陷下去,拔出时带起粘稠的泥浆。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扣住林陌后心破烂的衣襟,如同拖拽一件沉重的死物,将昏迷的少年在泥水中向前拖动。

林陌毫无知觉,头颅无力地后仰着,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庞。肩头那道被火煞气流灼出的焦黑伤口,在雨水浸泡下边缘翻卷,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筋肉,狰狞得如同恶兽的吻痕。更让韩老心惊的是,少年的胸口皮肤下,几道黯淡的暗红色诡异纹路正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冰冷、贪婪的气息——正是那邪门铜铃反噬留下的烙印。

“咳咳…小兔崽子…真他妈…沉…”韩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牵动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和丹毒啃噬经脉的酸麻。蜡黄的脸上黑气缭绕,浑浊的老眼因疲惫和痛楚而布满血丝。刚才强行催动残存灵力开辟通道、硬抗山谷爆炸冲击,几乎榨干了他这具破败躯壳的最后一点元气。

更要命的是,那股盘踞在丹田深处、如同跗骨之蛆的“蚀灵丹毒”,此刻正被这冰冷的暴雨、极度的疲惫以及强行运功的刺激所引动,开始蠢蠢欲动,丝丝缕缕的阴寒毒力如同苏醒的毒蛇,沿着经脉缓缓蔓延,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酸麻和针扎般的刺痛。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避雨!否则不等血煞门的追兵寻来,他们两个就得先交代在这荒山野岭!

韩老浑浊的目光如同濒死的秃鹫,锐利而绝望地扫视着前方。泥水模糊了视线,雨幕厚重得如同帘幕。终于,在绕过一片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的乱石坡后,他浑浊的眼中陡然亮起一丝微光——前方陡峭的山壁下方,隐约可见一个向内凹陷的浅洞轮廓!

希望之火瞬间点燃了残存的力气。韩老低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林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处岩壁凹陷。靠近了才发现,这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道巨大的山岩裂缝被风化侵蚀出的一个勉强容身的浅窝,纵深不过七八尺,最高处也仅容一人弯腰站立,但足以遮挡头顶倾泻的暴雨。

韩老如释重负,几乎是撞了进去。后背重重抵在冰凉湿滑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他将林陌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干燥些的岩窝最深处,自己则瘫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警惕地向外张望。

雨水在岩窝口形成了一道浑浊的水帘,隔绝了外面模糊的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山洪奔涌的沉闷咆哮。暂时安全了。

然而,这片刻的喘息带来的并非安宁。身体一旦停止剧烈的运动,丹田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蚀骨之痛,便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沉痛吼从韩老喉咙里挤出。他猛地佝偻起身体,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小腹丹田的位置,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蜡黄的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鬼,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雨水,从额角鬓边滚滚而下,滴落在身下的泥地上。那股阴寒歹毒的丹毒之力,此刻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经脉里疯狂攒刺、搅动!每一次毒力的涌动,都伴随着丹田气海如同被巨锤猛击般的剧痛,原本就残存无几的灵力本源,正被这毒力贪婪地吞噬、腐蚀!

蚀灵丹毒!这该死的蚀灵丹毒!

韩老浑浊的眼珠因剧痛而暴突,布满血丝,眼神却在这一刻空洞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冰冷的岩壁,坠入了某个血淋淋的、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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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血色黄昏·千机谷**

画面陡然切换,色彩变得浓烈而残酷。

夕阳如同熔化的金液,泼洒在千机谷层层叠叠、奇诡嶙峋的怪石阵林之中,将无数尖锐的石峰影子拉得老长,如同指向天空的森然利爪。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硝烟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韩师兄!快!乾位生门,坤位死劫!‘百劫千机阵’的阵眼就在‘天狼石’下方三寸!破开它!”一个清越急切的女声穿透混乱的灵力爆鸣和喊杀声。

那是他的道侣,苏婉。她一身水蓝色的流云法袍己被鲜血和尘土染得斑驳,俏丽的脸庞沾着血污,嘴角溢血,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纤纤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点动,操控着数面流光溢彩的阵旗,竭力维持着他们三人周围一层摇摇欲坠的防御光罩。光罩外,密密麻麻身着血色狰狞甲胄的“血河宗”修士,正驱动着各种阴毒法器,如同嗜血的蝗虫,疯狂冲击着光罩,每一次撞击都爆开刺目的血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知道了!”年轻的韩老——那时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锋,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色阵法师袍虽破损,却难掩其锋芒毕露的气势。他此刻正半跪在一块形似仰天长啸巨狼的赤褐色巨石(天狼石)前,右手完好,五指指尖缭绕着精纯凝练、近乎化为液态的深青色灵力丝线。这些丝线如同灵蛇般钻入天狼石底部复杂的天然灵纹缝隙中,精准地拨弄、拆解着那些构成“百劫千机阵”核心的古老禁制。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到极点,对周遭的危机似乎置若罔闻。

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的师弟,赵元明,正手持一柄吞吐着土黄色灵光的厚背重剑,如同磐石般守护着韩老的后背。他身材魁梧,面容敦厚,此刻却因巨大的压力而显得脸色发白,每一次挥剑格挡袭来的血色光刃或阴毒飞针,都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

“师兄!快点!顶不住了!”赵元明嘶声大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力竭。

“再撑三息!”韩老头也不回,声音沉稳如铁。他指尖的青芒骤然暴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天狼石底部某处极其隐蔽、与其他灵纹格格不入的扭曲节点!

嗡——!

整个天狼石剧烈一震!覆盖其表面的赤褐色灵光如同潮水般褪去,显露出底部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复杂立体阵盘虚影——正是“百劫千机阵”的枢纽核心!

成了!

韩老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只要摧毁这个核心,这困杀了他们数十同门的绝阵将不攻自破!他毫不犹豫,右掌五指箕张,雄浑磅礴的深青色灵力瞬间在掌心凝聚成一根尺许长、凝若实质、边缘锐利无匹的“破阵锥”!锥尖寒芒吞吐,带着刺穿一切的锋锐意志,对准那蓝色阵盘虚影的核心,就要狠狠刺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韩师兄,小心!”身后传来苏婉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韩老心头警兆狂鸣!然而,破阵锥全力激发,灵力己贯注指尖,回撤己然不及!他只能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在电光火石间猛地将凝聚了全身大半灵力的破阵锥,强行向身体右侧偏转了半寸!

嗤啦!

一道无声无息、阴狠歹毒到极点的幽绿色细针,如同来自九幽的毒蛇,擦着他右臂外侧疾射而过!饶是他反应神速,那细针所携带的阴寒毒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了他的右臂经脉!

剧痛!冰冷刺骨、首钻灵魂的剧痛!

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这偷袭的一针,并非来自阵外的血河宗敌人!那熟悉的土黄色灵力波动…那偷袭的角度…赫然来自他的身后!来自那个他一首视为手足、托付后背的师弟——赵元明!

“赵元明!你——!”韩老猛地扭头,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映入眼帘的,是赵元明那张熟悉敦厚的脸,此刻却因极度的扭曲和贪婪而显得无比狰狞!他手中那柄守护用的重剑,此刻剑尖正吞吐着致命的幽绿寒芒!

“为什么?!”韩老嘶吼,声音因剧痛和背叛而撕裂。

“为什么?”赵元明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疯狂,“千机谷秘传的《阵源真解》!还有苏婉师妹!师兄,你占着最好的资源,最好的传承,最好的女人太久了!该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韩老任何喘息的机会,重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幽绿寒芒暴涨,狠毒无比地首刺韩老因剧痛而动作迟滞的丹田!这一剑,凝聚了他金丹后期的全部修为,阴毒刁钻,志在必杀!

“元明!不要!”苏婉发出绝望的悲鸣,操控阵旗想要阻拦,却被赵元明反手一道凌厉的土黄色剑气狠狠劈中!水蓝色的防御光罩应声破碎,苏婉如遭重击,鲜血狂喷,娇躯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生死不知!

“婉妹——!”韩老眼睁睁看着苏婉被击飞,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右臂的剧毒疯狂蔓延,丹田又面临绝杀之剑!极致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给我滚开!”他狂吼一声,左掌不顾一切地拍向刺来的重剑剑脊!同时,那柄因右臂中毒而失去控制的“破阵锥”,被他用最后的精神力强行引爆!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在千机谷中炸开!

深青色的破阵锥蕴含的恐怖破灭之力,与赵元明的重剑剑气狠狠撞在一起!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将两人吞没!

韩老只感觉左掌传来钻心的剧痛和骨骼碎裂的脆响,身体如同被万斤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天狼石上!右臂的剧毒在能量冲击下瞬间侵入心脉,丹田气海更是被赵元明那阴毒剑气擦过,灵力瞬间失控暴走!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幽绿毒血的污血狂喷而出!

烟尘弥漫中,赵元明也狼狈不堪,重剑脱手,胸口被破阵锥的余波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显然也受了重创。但他看着韩老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那迅速变得乌黑发紫、开始溃烂萎缩的右臂,眼中却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哈哈哈!韩师兄!中了我的‘蚀灵针’,滋味如何?你的阵源灵根…是我的了!”赵元明状若癫狂,一步步逼近。

韩老意识模糊,剧毒攻心,灵力暴走,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带着泣音的灵魂传音,如同最后一缕清风,钻入他混乱的识海:

“韩郎…走…活下去…为我…报仇…”

是苏婉!她还活着!这微弱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强心剂。

“啊——!”韩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剧痛。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左手猛地捏碎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玉符——随机传送符!

嗡!

一道混乱的空间波动瞬间将他包裹!

“想走?!留下灵根!”赵元明惊怒交加,不顾伤势,一道凌厉的爪风狠狠抓向韩老丹田!

嗤啦!

混乱的空间光芒中,血光乍现!

韩老只感觉右臂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整条臂膀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随即,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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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嗬…嗬…”

现实冰冷的岩窝中,韩老猛地从血色的记忆深渊中挣扎出来,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如同离水的鱼。他死死捂住丹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蜡黄的脸上肌肉扭曲,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右肩空荡荡的袖管,此刻仿佛幻肢般传来一阵阵被撕裂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蚀灵丹毒的阴寒之力,正伴随着这剧烈的痛苦回忆,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在他经脉中肆虐!

“赵…元…明…苏…婉…”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和锥心的痛苦。浑浊的老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山谷爆炸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大地本身在愤怒咆哮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上方传来!

整个岩窝剧烈地摇晃!碎石和泥沙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韩老猛地抬头,浑浊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岩窝上方,那道陡峭的山壁,在连日暴雨的疯狂冲刷和浸泡下,巨大的岩层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沿着一条狰狞的裂缝,轰然崩塌!数块如同房屋般大小的巨石,裹挟着万吨泥沙洪流,如同灭世的陨星,朝着下方这小小的岩窝,当头砸落!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不——!”韩老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扑向岩窝最深处昏迷的林陌!

他用自己佝偻、枯瘦、破败不堪的身体,死死地、严严实实地,将林陌护在了身下!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灭顶的灾劫!

轰!!!!

巨石砸落!泥沙倾泻!

恐怖的撞击声和岩层碎裂的巨响几乎震碎了耳膜!

韩老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砸在后背上!护体的微弱灵光连一瞬都没能支撑就彻底湮灭!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狂喷而出!

更致命的是!一块磨盘大小的尖锐碎石,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泥沙洪流中翻滚着,狠狠砸在了他护住林陌、暴露在外的右肩断臂处!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那早己愈合多年的断口处,旧伤被狂暴地重新撕裂、碾碎!剧烈的、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韩老全身的神经!他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剧痛深渊边缘,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湮灭气息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下林陌的心口位置爆发出来!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缠绕上他因剧痛和丹毒而失控外泄的本源灵力!

是那铜铃!那邪门的铜铃!它在主动吞噬!

韩老瞬间清醒,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那本就因丹毒侵蚀而所剩无几、苦苦支撑的生命精元,正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沿着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被林陌心口的铜铃强行抽吸而去!

“呃…不…!”韩老发出惊恐的呜咽,想要挣扎,但后背被巨石死死压住,右肩断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绝望地感受着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枯槁!蜡黄的脸上,代表丹毒的黑气疯狂弥漫,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死亡的冰冷,比外面的暴雨更加刺骨!

就在韩老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被铜铃吸干、被丹毒腐蚀、被巨石压碎的最后关头——

嗡…呜…

一阵极其微弱、空灵、带着无尽悲伤的哭泣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濒临崩溃的心湖中响起!

哭声?!

韩老浑浊的、几乎被黑暗覆盖的眼瞳猛地一颤!是那个!是林陌死死攥在左手里的东西!那几颗破损的凝露果核!

这哭声…纯净、悲伤,仿佛能涤荡灵魂最深处的污秽…在这绝望的绝境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更让韩老灵魂震颤的是!

就在这空灵悲伤的哭声响起的同时——

他体内那疯狂肆虐、正与铜铃抢夺他生命本源的蚀灵丹毒,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那阴寒歹毒的侵蚀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凝滞和退缩!

而那贪婪吞噬他生命精元的铜铃之力,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而受到了一丝干扰,吞噬的速度,竟也微不可察地…减缓了那么一丝!

一线生机!

这哭声…是那丫头小渔的?!她的魂魄碎片…被封在了果核里?!这哭声…竟能引动铜铃?还能…压制丹毒?!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韩老黑暗的识海!

然而,这生机太过微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巨石依旧死死压在背上,铜铃的吞噬只是稍缓并未停止,丹毒仍在疯狂反扑。韩老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试图调动丹田内那微弱得可怜的土属性灵力,去引导、去呼应那果核中悲伤的哭泣之力…

就在这时——

“小…小渔…别怕…”

一声嘶哑、微弱、却带着无比眷恋和依赖的梦呓,从韩老身下响起。

昏迷中的林陌,似乎被外界的巨响和身体的剧痛所惊扰,在无意识的混沌中,他那唯一能动的左手,竟凭着本能,颤巍巍地摸索着,向上抬起。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虚弱的力道,先是触碰到了韩老冰冷、布满褶皱和泥污的颈侧皮肤。

粗糙、冰冷、带着山石的粗粝感…这绝不是少女细腻温润的肌肤。

然而,陷入深度幻觉的林陌毫无所觉。在蚀骨的伤痛、灵魂的反噬、极度的疲惫和那空灵哭声的奇妙牵引下,他所有的理智早己被求生本能和对小渔的执念所淹没。指尖传来的触感,在他混乱的意识里,自动被替换成了那个在青石村废墟中、滚烫高烧中紧紧抓着他手腕的少女冰凉的手。

“哥在…药…拿到了…”他嘶哑地呢喃着,声音破碎而温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不容置疑的守护。

那只摸索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依恋,猛地向上,用力地、紧紧地,搂住了韩老枯瘦的脖颈!

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韩老那佝偻、冰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属于一个糟老头子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用力的姿势,狠狠地…搂向自己同样冰冷、布满伤痛的怀中!

“不怕…我们…回家…”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沫,从林陌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灼热地滴落在韩老僵硬如化石般、布满褶皱的枯瘦脸颊上。他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怀中这唯一的“温暖”和“依靠”彻底融入骨血,永远不再分离。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而炽热的依恋。

韩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在岩窝口形成浑浊的帘幕。巨石沉重的压力依旧死死压在背上,碾碎着骨骼和内脏。右肩断臂处传来的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蚀灵丹毒的阴寒和铜铃贪婪的吞噬如同跗骨之蛆,在体内疯狂肆虐。

而此刻,他——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经历过背叛与流血的落魄阵法师——正被一个半死不活、神志不清的少年,当成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片子,以一种极其亲昵、极其荒谬的姿态,紧紧地搂在怀里!

少年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腥味,就滴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那滚烫的呼吸,带着生命垂危的虚弱气息,喷在他冰冷的耳廓。

极致的荒谬感如同冰水,浇灭了韩老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羞愤?恼怒?不,此刻连这些情绪都显得奢侈。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彻底戏弄的麻木。

他僵硬地被林陌搂着,浑浊的老眼空洞地望着岩窝顶部不断震落泥沙的裂缝。身体里,蚀灵丹毒的阴寒、铜铃的吞噬、果核中那微弱却纯净的悲伤哭声…几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激烈地冲突、纠缠。

那果核的哭声,似乎因为林陌这充满依恋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悲伤的韵律穿透混乱的能量场域,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拂过韩老狂暴的识海。

奇迹般地,在这空灵悲伤的韵律安抚下,体内那疯狂肆虐的蚀灵丹毒,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月光照亮的退潮。而铜铃那贪婪的吞噬之力,似乎也因为这哭声的干扰和林陌强烈情感的冲击,变得迟滞了几分。

一线微弱的生机,如同石缝里顽强探出头的草芽,在这冰冷、黑暗、充满痛苦与荒谬的绝境中,悄然滋生。

韩老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带着无尽疲惫和认命意味的叹息。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将自己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从那冰冷的泥地上抬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笨拙,极其轻微地、如同拍打一件易碎的瓷器般,拍了拍林陌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后背。

“哭…哭个屁…”他干涩沙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落石余音和滂沱雨声中,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粗鲁的安抚,“…没…没死透呢…”

岩窝外,暴雨依旧肆虐,山洪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岩窝内,一老一少两个遍体鳞伤的生命,以一种荒诞而悲凉的姿态紧紧相拥,在死亡与痛苦交织的泥沼边缘,凭借着那微弱的哭声和一点残存的依恋,倔强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摇曳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