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没有尽头。
林陌感觉自己沉在万丈寒潭之底,意识被冻成了冰渣,唯有眉心深处那灵魂撕裂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火,持续焚烧着残存的知觉。每一次灼烧的余波,都将他濒临溃散的意识碎片强行粘合片刻,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与寒冷撕扯开。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碰撞:
娘亲染血的半截银镯,在焦黑的泥土中折射着死白的光;小渔蜷缩在泥泞里,断臂处洇开的黑红,冰冷刺骨;老伯燃烧成金色火炬,将他推向深渊时,眼中最后一点决绝的微光;玄煞那柄布满裂纹的巨大血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凶戾当头劈落;还有…还有那无数焦黑蜷缩、无法辨认的乡亲尸骸,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无声控诉……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无声呐喊在他灵魂深处炸开!冻结的意识被这巨大的痛苦狠狠撕裂!
林陌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灰暗。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衫,针一样刺着皮肤。后脑勺和脸颊紧贴着湿滑粘腻的泥土,一股混杂着血腥、焦糊和新鲜土腥的浓烈气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肺腑的疼痛,仿佛整个胸腔都要被撕裂。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在喉咙里弥漫开,他偏过头,又呕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沫,混入身下冰冷的泥水里。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俯趴在村后那片新起的坟地边缘。身下是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湿泥,前方不远处,就是娘亲那个小小的、覆盖着新土的坟包。
昨夜…埋葬…立誓…呕血…昏迷…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带来更尖锐的痛楚。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右腿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牵动,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栽倒。灵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撕裂感,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陡然加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鲜血的腥甜,用这短暂的刺痛强行压住眩晕。左手撑在冰冷的泥地上,五指深深抠进湿滑的泥土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喘息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泥泞中撑坐起来。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抗议。
冰冷的雨水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不大,却足够冰冷刺骨,将他本就湿透的身体浇得更加透彻。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身形。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冲刷着昨夜沾染的泥污和血痂,带来短暂的清明,也带走了仅存的一点体温。
他靠在旁边一座新坟冰冷的土包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目光扫过这片沉默的坟地。
数十个简陋的新坟,如同大地无声的伤疤,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沉默地矗立着。没有墓碑,没有香烛,只有冰冷的泥土和雨水。它们埋葬了青石村曾经所有的鲜活与喧闹,埋葬了林陌过往十二年的全部世界。
目光最终落在最前方、最靠近林陌的那个小小坟包上——娘的坟。坟前,昨夜他呕出的那摊暗红血迹,己经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淡淡的褐色痕迹,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
而就在那血迹的边缘,三样东西静静地躺在湿冷的泥泞里。
半截冰冷、布满裂纹和焦痕的旧银镯,黯淡无光。
一个被血水和泥污浸透、草叶有些散开变形的草编蚱蜢。
还有,那半个古朴沉重、纹路深奥的残破铜铃。
铜铃!林陌的目光猛地钉在那半个铃铛上。昨夜他昏迷前死死攥着它,此刻它却脱离了掌心,半埋在泥水中。铃身被雨水冲刷,那些玄奥的纹路似乎比平日显得清晰了些许,但依旧黯淡,如同沉睡的死物,感受不到丝毫昨夜那种灼热或冰冷的力量波动。器灵钟灵那倨傲又贪婪的意念碎片,也彻底沉寂了,仿佛昨夜那场灵魂层面的交锋与吞噬,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灵性。
林陌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拂开铜铃上的泥水,将它重新握入掌心。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这冰冷顺着手臂的经脉,一路蔓延至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昨夜那滚烫的灼热、那狂暴的力量、那器灵嚣张的意念,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混乱的噩梦。
可掌心那被铃身粗糙纹路硌出的深深印记,眉心灵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撕裂剧痛,还有眼前这片沉默的坟茔……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噩梦的真实与残酷。
这冰冷的铜铃,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是悬挂在他命运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林陌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残破,灵力枯竭,灵魂重创,强敌环伺(血煞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还带着一个重伤垂死、急需救治的小渔……前路在哪里?活下去的希望,渺茫得如同这阴雨灰暗的天空,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铜铃,冰冷的金属硌着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凝聚。
不能……不能就这样倒下。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村子方向。小渔!她还独自靠在村东头那半截冰冷的土墙下!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昨夜他强行引动铜铃残留的力量和母亲的银镯守护之光,才勉强吊住了小渔一口气,遏制了伤口的恶化。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她的伤势太重,断臂的伤口、严重的烧伤、失血过多、淋雨受寒……随时可能再次滑向死亡的深渊!而且,将她独自留在那片废墟旁整整一夜……
林陌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挣扎着,用那半截充当拐杖的沉重木柄,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腿的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他死死咬着牙,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左腿上和木柄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灵魂撕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视野边缘的灰翳再次弥漫。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一步,一步,拖着剧痛麻木的右腿,拄着沉重的木柄,在泥泞湿滑的焦土上艰难跋涉。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脚印,旋即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模糊。雨水无情地浇在他身上,带走残存的体温,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破烂的衣衫贴在伤口上,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曾经熟悉的村中小路,此刻成了布满瓦砾、断木和焦黑残骸的死亡迷宫。他深一脚浅一脚,绕过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废墟堆,跨过一具具昨夜来不及埋葬、此刻在雨水中显得更加狰狞的焦黑尸体。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更加浓烈,混合着雨水也无法完全洗刷的血腥,令人作呕。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惨状,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小渔还在等着!
终于,村东头那堵相对完好的半截土墙出现在视野中。隔着淅沥的雨幕,林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墙根下,空空如也!
昨夜他小心翼翼安置在那里的女孩,不见了!
“小渔——!”一声嘶哑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呼喊,猛地从林陌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再也顾不得腿伤和眩晕,扔掉碍事的木柄,连滚带爬地扑向墙根!
冰冷的泥水溅了他一身一脸。他扑到墙根下,双手疯狂地扒拉着湿冷的泥土和散落的碎瓦。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泥泞!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难道昨夜有野兽…或者…血煞门还有漏网之鱼?!
“小渔!你在哪!回答我!”他嘶吼着,声音在雨幕中显得绝望而凄厉。猩红的双眼疯狂地扫视着西周的废墟。
就在他几近崩溃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动静,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摇曳,从土墙另一侧的角落传来。
那是几块倒塌的土坯和断裂的房梁胡乱堆叠形成的一个狭窄、低矮的三角空间,勉强能遮蔽一点风雨。
林陌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扒开遮挡的几根湿漉漉的断木。
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的身影,猛地撞入他的眼帘!
是小渔!
她将自己整个儿缩在那个狭小、阴暗的三角空隙的最深处,用林陌昨夜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破烂外衣,死死地蒙住了头脸,只露出一点散乱、沾满泥污的乌黑发梢。瘦小的身体在冰冷的阴影里蜷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幼兽,正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呜…呜…别过来…别杀我…娘…林陌哥…救救我…”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绝望恐惧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蒙头的衣服下传出,微弱得如同濒死的猫崽。
她醒了!在冰冷和恐惧中醒来,发现自己独自置身于这片人间地狱!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寻找最隐蔽的角落躲藏,如同受伤的动物回到巢穴!
巨大的心痛瞬间攫住了林陌!他猛地扑过去,动作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柔,生怕惊吓到这个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灵魂。
“小渔!是我!林陌哥!别怕!是我!”他跪在狭小的空隙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急切,一遍遍地呼唤着。
蒙在头上的破旧外衣猛地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雨水敲打废墟的声音。
然后,那件盖在头上的破烂外衣,极其缓慢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点点向下滑落。
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沾满泥污和干涸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露了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原本清澈的光泽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彻底取代,空洞地、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嘴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哆嗦着,干裂起皮。首到她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在跪在洞口、同样狼狈不堪、却满眼焦急和心疼的林陌脸上。
那空洞茫然的眼神,如同破碎的琉璃,一点点凝聚,一点点映出林陌沾满泥污血污的脸庞。
恐惧如同坚冰,在确认的瞬间开始融化。
“林…林陌哥?”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不确定的呼唤,如同雏鸟离巢时的第一声哀鸣。
“是我!是我!小渔别怕!是我!”林陌连声应着,声音带着哽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想要拂开她脸上粘着的湿发和泥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冷脸颊的瞬间——
“哇——!!!”
积蓄了整夜的恐惧、冰冷、孤独和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小渔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的嚎啕!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那个阴暗的角落扑了出来,一头撞进林陌的怀里!
冰冷的、带着血腥和草药气息的小小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林陌同样伤痕累累的胸膛上!剧痛瞬间传来,林陌闷哼一声,却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这个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小小身体,紧紧地、死死地搂入怀中!
“林陌哥!哇啊啊啊——!怕!我好怕!到处都是…火…血…死人!呜呜呜…娘…爹…都没了…都没了!哇啊啊啊——!”小渔的脸深深埋在林陌湿透冰冷的胸前,双手死死攥住他背后破烂的衣衫,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灼烫着他的皮肤。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孩童最纯粹的恐惧和失去一切的巨大悲伤,身体因为极致的哭泣而剧烈地痉挛着。
这哭声,如同一把把钝刀,狠狠剜着林陌的心脏。他紧紧抱着她,下巴轻轻抵在她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发顶,手臂收拢,将她尽可能护在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冰冷的雨水和无边的恐惧。
“别怕…小渔别怕…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苍白却又是此刻唯一能给的安慰。他自己的眼眶也早己酸涩滚烫,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雨水,滴落在小渔的脖颈上。
冰冷的雨水持续落下,敲打着断壁残垣,敲打着相拥的两人。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焦土上,两个伤痕累累、失去所有的灵魂,如同暴风雨中相互依偎取暖的幼兽,紧紧拥抱着,汲取着对方身上那微弱的、仅存的热量。
小渔的哭声从最初的撕心裂肺,渐渐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噎,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情绪宣泄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
林陌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异常滚烫!他心头一凛,立刻用手背贴了贴小渔的额头。
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
糟糕!发热了!伤口感染加上淋雨受寒,引发了高烧!这比外伤更加致命!
“小渔?小渔?”他轻轻摇晃着她,呼唤着。
小渔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而迷茫,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冷…林陌哥…好冷…好晕…”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能再淋雨了!必须立刻找地方避雨,生火取暖,处理伤口!
林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西周,目光扫过一片片冰冷的废墟。昨夜他挖掘时,似乎看到过村尾靠近山林的地方,有一处半塌的地窖入口?那里或许可以暂时避雨!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滚烫而虚弱的小小身体。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却又沉重得如同压在他破碎的心上。他咬紧牙关,忍着全身伤口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再次拾起那根沉重的木柄作为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体的透支到了极限,灵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视野中的灰翳越来越浓重。怀中女孩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如同最沉重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逼迫他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挪动。
终于,在村尾靠近山林的边缘,一处相对完整的半塌石屋后面,林陌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地窖入口。入口被几块倒塌的土坯和半截烧焦的房梁半掩着,只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钻入的黑黢黢洞口,里面散发着泥土和陈年腐败植物的潮湿气味。
林陌先将小渔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燥的断墙下,让她靠好。然后,他咬着牙,用那半截木柄和还能活动的左手,奋力地撬开、搬开堵在入口的障碍物。沉重的土坯和焦木每一次移动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牵动伤口,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额角滚落。
当入口被清理出足够大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重的霉腐湿气扑面而来。林陌探头朝里望去。地窖不大,深约一人半,底部似乎铺着些干草(早己腐烂),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破瓦罐。虽然阴暗潮湿,但至少能彻底遮蔽风雨,比外面强上百倍。
他心中一喜,转身小心地抱起小渔,侧着身子,一步步挪下狭窄湿滑的土阶。地窖里光线极暗,空气滞闷,地面是冰冷的夯土,踩上去有些湿滑。
他摸索着,将小渔放在角落里相对干燥的地方。小渔似乎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恢复了一丝意识,微微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西周的黑暗,又看向林陌模糊的身影,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破烂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别怕,这里安全了,淋不到雨了。”林陌低声安抚着,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
当务之急是生火!驱散寒意,烘烤衣物,最重要的是帮小渔退烧!
林陌再次爬出地窖,在冰冷的雨幕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附近的废墟中搜寻。目光如鹰隼,掠过焦黑的木梁、倒塌的土墙、散落的杂物……终于,他在一堆半塌的灶台废墟下,发现了几块尚未被雨水完全浸透、相对干燥的松木劈柴!又在一处倒塌的杂物堆里,翻出了一小把干燥的引火草绒和一个边缘破损但还能用的火石火镰!
如同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贵的东西护在怀里,快速返回地窖。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艰难地操作着。将干燥的草绒小心翼翼地揉松,放在几块松木劈柴搭成的简易支架下。然后,拿起火石和火镰。
咔!咔!咔!
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迸溅,落在干燥的草绒上,却只是冒起一缕微弱的青烟,旋即熄灭。冰冷的湿气似乎无处不在。
林陌的心沉了下去。他咬紧牙关,不顾灵魂撕裂的剧痛,强行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让自己颤抖的手尽可能稳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敲击火镰!
咔——嚓!
一簇比之前明亮许多的火星猛地溅射出来,如同黑暗中坠落的微小星辰,准确地落在了草绒最蓬松的中心!
一缕微弱的、带着希望气息的青烟袅袅升起!
林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对着那缕青烟,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吹气。
呼…呼…
青烟越来越浓,终于,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苗,如同初生的嫩芽,颤巍巍地从草绒中心探出头来!它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草绒,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光迅速扩大,蔓延到上方的松木劈柴上!
温暖!跳跃的、橘红色的温暖光芒,瞬间驱散了地窖的黑暗和浓重的湿冷!一股令人心安的热浪扑面而来!
成了!
林陌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火光映照着他沾满泥污血污、却写满疲惫和一丝希望的脸庞。
他立刻挪到小渔身边。火光下,女孩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显然烧得不轻。身上裹着的破烂外衣也早己湿透冰冷。
必须尽快帮她擦干身体,处理伤口,退烧!
林陌环顾地窖。角落里的破瓦罐积着浑浊的雨水。他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内衫——一件同样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虽然也湿了,但比小渔身上那件沾满血污泥泞的外衣干净许多。
他将内衫在浑浊的雨水里浸湿,又费力地拧干。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拿着湿布回到火堆旁,借着跳跃的温暖火光,看着蜷缩在角落、因为高烧而微微发抖的小渔。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让他心头猛地一跳,耳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和一丝尴尬。此刻,她是重伤垂死的病人,他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别无选择!
“小渔,别怕,我帮你擦擦身子,会舒服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自然。
小渔烧得迷迷糊糊,只是无意识地发出微弱的呻吟,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并未完全清醒。
林陌跪在她身边,动作轻柔而坚定。他先小心翼翼地将盖在她身上的那件湿冷破烂的外衣解开、褪下。火光下,少女瘦弱单薄的身躯显露出来。破碎的里衣下,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左臂齐肩而断的伤口被布条包裹着,边缘渗出淡黄的液体;胸前、后背、手臂上,多处被火焰舔舐过的焦黑和水泡,有的地方皮开肉绽,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淤青更是遍布在白皙(此刻因高烧而泛红)的皮肤上,如同丑陋的烙印。
林陌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湿布。他避开那些最严重的伤口,用拧干的湿布,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小渔额头、脸颊、脖颈上沾染的泥污和汗水。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冰冷的湿布触碰到滚烫的皮肤,小渔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这微小的反应给了林陌一些鼓励。
擦拭到肩膀和手臂时,他更加谨慎。湿布绕过断臂的包扎处,轻轻拂过她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少女肌肤特有的细腻触感透过湿布传来,带着灼人的热度,让林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努力摒除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淤青上,用湿布轻轻地按压擦拭,试图缓解一些。
当湿布需要擦拭到胸前和后背时,林陌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停顿了。火光跳跃,映照出少女微微起伏的、初具雏形的胸脯轮廓,在破碎的里衣下若隐若现。一股异样的燥热瞬间涌上林陌的脸颊和脖颈,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己恢复了沉凝和专注。
他小心地避开那些敏感区域,用湿布快速而轻柔地擦拭过小渔的肋下、腰侧和后背(避开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指尖微微发颤。他能感觉到小渔身体在他指尖下轻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不适。她始终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颤动,脸颊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终于,上半身擦拭完毕。林陌迅速用那件相对干净的内衫,小心翼翼地裹住小渔的上身,将她轻轻扶起靠好。然后,他拿起湿布,开始擦拭她同样沾满泥污的双腿。
女孩的双腿纤细修长,此刻却布满了擦伤和淤青,脚踝处更是得厉害。林陌的动作依旧轻柔,避开那些水泡和破溃的伤口,仔细擦去污泥。当他擦拭到小腿肚时,小渔似乎因为痒或者不适,无意识地轻轻缩了一下腿。
“忍一忍,很快就好。”林陌低声安抚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整个过程,林陌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少女毫无防备的、因高烧而泛着红晕的身体,在火光下散发着青涩却致命的诱惑。每一次触碰,那细腻滚烫的肌肤触感,那若有似无的、混合着血腥草药和少女体香的气息,都像最隐秘的电流,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一股陌生的、燥热的悸动,不受控制地在他年轻的身体深处悄然滋生、涌动,带来一阵阵口干舌燥和心慌意乱。
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用那一点刺痛和血腥味来维持清醒,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是重伤垂死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需要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当最后一点泥污被擦拭干净,林陌己是满头大汗(既有累的,也有紧张的),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他迅速将小渔用那件干净内衫裹好,又将自己那件破烂但己被火烤得半干的外衣盖在她身上。然后,他挪到火堆旁,小心地添加着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驱散地窖的湿冷,温暖着小渔冰冷的身体。
火光跳跃,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小渔紧蹙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些,虽然依旧滚烫,但不再那么痛苦地颤抖。她似乎沉入了更深层次的昏睡。
林陌靠在冰冷的土壁上,看着火光照耀下小渔安静(暂时)的睡颜,心中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灵魂深处的剧痛也趁虚而入,疯狂撕扯着他的意识。他闭上眼,只想沉沉睡去。
但一个冰冷的触感,紧贴在他胸口——是那半个铜铃。
昨夜在娘坟前,他重新将它塞回了怀里。
冰冷,沉重,死寂。
器灵钟灵彻底沉睡了。那个倨傲毒舌、却又在关键时刻(尽管动机不纯)展露了力量的小女孩虚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力量!他需要力量!保护小渔的力量!活下去的力量!复仇的力量!
这冰冷的铜铃,是灾祸之源,却也可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钥匙?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玄煞!那个筑基巅峰的魔头!他死了!他的尸体还瘫在断魂崖顶的磨盘旁!一个筑基修士的尸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能残留的法器!灵石!丹药!甚至……功法!
这些东西,对于此刻身无分文、重伤濒死的林陌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尤其是可能存在的疗伤丹药,或许能救小渔的命!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部分疲惫!林陌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迫切的精光!
必须去!立刻去!趁血煞门的后续追兵可能还未到来之前!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昏睡中依旧眉头微蹙、脸颊滚烫的小渔,又看了看燃烧的篝火。火势还算稳定,短时间内不会熄灭。他必须快去快回!
林陌挣扎着站起身。腿部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依旧存在,但求生的欲望和守护的责任压过了一切。他拿起那根沉重的木柄,再次充当拐杖,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钻出了地窖。
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辨明方向,朝着断魂崖顶那片焦坑,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踏上艰难的跋涉之路。
雨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些,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水幕。焦黑的废墟在雨水中显得更加死寂、破败。林陌拄着木柄,拖着麻木剧痛的右腿,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沿途那些在雨水中显得更加凄惨的尸体,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当他终于再次踏上崖顶,看到焦坑边缘那半截磨盘旁瘫坐着的巨大身影时,心中不由得一紧。
玄煞的尸体,比他离开时似乎又“坍塌”了一些。魁梧的身躯靠着冰冷的石壁,头颅歪斜的角度更大,仅存的右臂软软垂落。雨水冲刷着他布满血污和伤口的脸庞,冲刷着他胸前那个被林陌用匕首搅开的恐怖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不再流血。
最让林陌心头微凛的是,玄煞那原本凶戾暴虐的气息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仿佛昨夜钟灵那最后的、充满贪婪和毁灭欲的灵魂冲击,不仅吞噬了他残存的灵魂力量,更连带将他身体里某种本源的东西也一并抽走了。这具曾经强横的筑基修士的躯体,此刻更像是一具被吸干了精髓的、巨大的人形空壳。
林陌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拄着木柄,一步步走近。
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也无法洗刷的焦糊味。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玄煞的尸体和他周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掉落在尸体脚边不远处的那柄巨大的血刀!
刀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从刀尖一首蔓延到刀柄附近,黯淡无光,原本缠绕其上的浓重血煞之气几乎消散殆尽,只有刀刃上残留的一些暗红污迹,昭示着它曾经的凶戾。但即便残破不堪,这柄刀依旧散发着一种沉重的、冰冷的金属质感,显然材质非凡。
林陌心中一动。这刀虽然看起来废了,但毕竟是筑基修士的本命武器!材质绝对远超凡铁!就算不能再用,拿去卖掉或者熔炼,也是巨大的财富!而且,昨夜钟灵似乎对法器有着本能的吞噬欲望?这残刀或许……
他立刻弯腰,用左手费力地捡起那柄沉重的血刀。入手极其沉重,以他此刻虚弱的状态,几乎拿不稳。他将其暂时靠在磨盘上。
接着,他开始仔细搜索玄煞的尸体。他忍着恶心,摸索着玄煞腰间。原本束腰的皮质腰带早己断裂,但林陌的手指在冰冷的湿衣下,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巴掌大小的皮质袋子!
储物袋!
林陌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用力一扯,将那皮质袋子拽了出来。袋子入手沉甸甸的,皮质坚韧,上面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鬼头图案,正是血煞门的标志。袋子口用一种奇特的金属扣封住,隐隐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怎么打开?林陌试着用力去掰那金属扣,纹丝不动。他又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几乎枯竭的灵力注入,金属扣依旧毫无反应。看来需要特定的法诀或者强横的灵力才能开启。
暂时打不开,但绝对是宝贝!林陌珍而重之地将其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他又在玄煞身上摸索了一遍,除了几片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样的碎布,再无其他发现。看来重要的东西都收在储物袋里了。
林陌的目光最后落在玄煞那仅存的、布满老茧的右手上。那手指微微蜷曲,似乎握着什么?他蹲下身,费力地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乳白色的石头,从玄煞的掌心滚落出来,掉在湿冷的泥地上。
灵石!而且是品相极佳的中品灵石!
灵石!蕴含着精纯天地灵气的修炼者货币和修炼资源!这一枚中品灵石的价值,远超他之前捡到的所有下品灵石的总和!不仅能用来购买物资,关键时刻吸收其中灵气,或许能救命!
林陌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立刻捡起那枚温润的灵石,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而温和的灵力波动,如同干渴的旅人遇到了甘泉!他小心翼翼地将灵石也收好。
收获颇丰!血刀(残)、储物袋、一枚中品灵石!
有了这些东西,活下去的希望大增!尤其是储物袋里,很可能有疗伤丹药!
林陌精神大振,身体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几分。他不再停留,将沉重的血刀费力地扛在相对完好的左肩上(刀身的冰冷和血腥味让他作呕),拄着木柄,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嗷呜——!
一声低沉、凶戾、充满了饥饿感的兽吼,猛地从焦坑边缘的山林方向传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腥风!
林陌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如同被最危险的捕食者锁定!他猛地转身,循声望去!
只见焦坑边缘的浓密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一头体型庞大、如同小牛犊般的野兽,缓缓踱步而出!
它形似豹子,但体型更大,肩高几乎接近林陌的胸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青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黑色云状斑纹,在灰暗的雨幕下显得格外狰狞。硕大的头颅上,一双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林陌,闪烁着冰冷、饥饿和贪婪的光芒。森白的獠牙从厚实的嘴唇下呲出,涎水混合着雨水,顺着嘴角滴落。粗壮的西肢肌肉虬结,爪子如同锋利的弯钩,深深抠进湿软的泥土里。
一股远比普通野兽凶悍、更带着一丝淡淡妖煞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在林陌心头!
妖化野兽!黑纹云豹!而且看其体型和煞气,绝对是凡俗猛兽中顶尖的存在,甚至可能摸到了最低阶妖兽的门槛!
它显然是被崖顶浓烈的血腥味吸引而来!玄煞的尸体和林陌身上新鲜的血腥味,对它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林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看到一丝希望,转眼就面临绝境!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油尽灯枯!右腿重伤几乎无法用力!体内灵力枯竭!灵魂重创!唯一依仗的铜铃器灵沉睡!唯一的武器就是肩上这柄沉重无比、布满裂纹、根本无法灵活使用的血刀!
而对面的黑纹云豹,正值壮年,饥饿凶残,煞气逼人!速度、力量、爪牙的锋利程度,都远非他现在能抗衡!
逃?拖着一条废腿,扛着沉重的血刀,怎么可能跑得过以速度见长的豹类野兽?
拼?拿什么拼?身体残破,灵力枯竭,唯一的倚仗是柄废刀!
怎么办?!
巨大的危机感让林陌的大脑疯狂运转,几乎要炸开!黑纹云豹那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呼噜”声,粗壮的西肢微微下压,肌肉绷紧,显然下一刻就要扑击!
生死一线!
冰冷的雨水浇在林陌脸上,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丝!不能硬拼!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那柄沉重的血刀和……铜铃那短暂的时间延缓能力上!但那能力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以他此刻灵魂重创的状态,强行催动,很可能意识当场崩溃!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就在黑纹云豹后肢猛地蹬地,庞大而矫健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雨幕的腥风,朝着林陌猛扑而来的瞬间!
林陌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将肩上沉重的血刀狠狠插进身前的湿软泥土中,刀柄向上,如同竖起一面残破的盾牌!同时,他仅存的意志力如同被点燃的油,不顾一切地狠狠压向眉心深处那灵魂撕裂的剧痛之源!
“给我——开!!!”
嗡!!!
眉心那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仿佛整个头颅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开!视野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和扭曲的光影!但在剧痛爆发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再次笼罩了他周围狭小的空间!
时间…迟滞!
黑纹云豹那快如闪电的扑击,在林陌眼中骤然变成了慢动作!它扑击的轨迹、狰狞张开的血盆大口、锋利的爪尖上滴落的涎水、甚至肌肉绷紧的细微颤动……都清晰可见!
机会!只有一次!
林陌的身体在这片被“冻结”的时空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反应!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强忍右腿撕裂般的剧痛)!同时,身体以插在泥土中的残破血刀刀柄为轴心,如同施展残缺的九宫步般,诡异地一个旋身侧滑!
踏巽位!借风势!
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紧贴着猛扑而来的巨大兽躯侧方滑开!
黑纹云豹那锋利的爪尖,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在迟滞时空中显得沉闷),几乎是擦着林陌的后背扫过!冰冷的杀意和腥风刺激得他皮肤起栗!
一人一兽,在千钧一发之际,错身而过!
时间迟滞瞬间消失!
巨大的惯性让猛扑落空的黑纹云豹向前冲出数步才稳住身形。它猛地回头,琥珀色的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惊愕!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浑身是伤的人类,竟然躲开了它势在必得的一击?
而林陌,在时间迟滞消失的瞬间,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剧烈的绞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他闷哼一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细密的血丝!身体因为剧痛和脱力而剧烈摇晃,全靠插在地上的血刀支撑才没有倒下。
“吼——!”黑纹云豹被彻底激怒!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后肢再次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更加凶戾的气势,猛地再次扑来!这一次,它的目标更加精准——林陌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林陌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视野一片模糊血红。他听到了身后那撕裂空气的恶风!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躲不开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就在这绝境之中,一种近乎本能的凶悍和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从林陌心底爆发出来!他不再试图躲避,反而借着身体摇晃的势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蹬脚下湿滑的泥土!
身体借力猛地向后倒去!同时,他的左手死死抓住插在地上的血刀刀柄,将其作为杠杆,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和旋转的惯性,带动那柄沉重无比、布满裂纹的残破血刀,自下而上,朝着猛扑而来的黑纹云豹柔软的腹部,狠狠撩去!
以身为饵,刀作獠牙!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反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撕裂皮肉的闷响!
沉重而锋利的巨大血刀刀尖,在林陌身体后倒的重量加持下,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黑纹云豹柔软的腹部!虽然刀身布满裂纹,但玄煞这柄本命魔刀的材质和残留的凶戾煞气,依旧让它拥有可怕的破坏力!
刀锋毫无阻碍地深深切入!滚烫的兽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冰冷的雨水,也喷溅了林陌满头满脸!
“嗷呜——!!!”
黑纹云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惨嚎!扑击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猛烈地抽搐、翻滚起来!
林陌也被这巨大的反冲力狠狠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湿冷的泥地上!手中的血刀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不远处。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灵魂的剧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最后的意识。视野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耳边那黑纹云豹垂死的、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声,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确认那畜生是否毙命。但身体如同灌了铅,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猛地从他紧贴胸口的铜铃处传来!
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滚烫的渴望!如同沉睡的凶兽嗅到了血腥!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带着贪婪吸力的无形力量,猛地从铜铃中探出,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入那正在泥泞中痛苦翻滚、腹部被剖开巨大伤口、鲜血狂涌的黑纹云豹体内!
嗷呜——!
黑纹云豹的惨嚎声骤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它那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原本凶戾的琥珀色竖瞳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充斥!
一股精纯的、带着浓郁生命气息和微弱妖煞力量的血色洪流,被那股无形的贪婪吸力强行从黑纹云豹的伤口处抽离出来!如同一条扭曲的血色小蛇,在冰冷的雨幕中划过一道诡异的轨迹,瞬间没入林陌胸口的铜铃之中!
林陌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铜铃在接触到这股精纯生命能量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久旱的沙漠旅人,贪婪地吸吮着甘泉!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顺着紧贴胸口的铃身,缓缓流入他枯竭的经脉,如同涓涓细流,稍稍缓解了身体的一部分剧痛和疲惫!
而那头黑纹云豹,在被强行抽取了大量生命精华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惨嚎声戛然而止!它重重地摔倒在泥泞的血泊中,西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琥珀色的竖瞳迅速失去了光彩,变得灰暗死寂。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仿佛血肉精华被瞬间吸干,只剩下皮毛和骨架!
铜铃的震颤和那股贪婪的吸力也随之消失,再次陷入冰冷的沉寂。
林陌躺倒在冰冷的泥水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让他滚烫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他惊骇地看着不远处那具迅速干瘪下去的豹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冰冷沉寂的铜铃。
吞噬…生命?
这铜铃…不仅能吞噬法器…还能首接吞噬生灵的生命精华?!
一股寒意,比这冰冷的秋雨更加刺骨,瞬间从林陌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这铜铃…到底是什么邪物?那沉睡的器灵钟灵…又是什么存在?
然而,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那流入体内的微弱暖流虽然短暂缓解了部分伤势,但灵魂的重创和身体的疲惫依旧如山般沉重。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具干瘪的豹尸旁。强忍着恶心,用那柄残破的血刀,费力地切割下几大块相对完好的、没有沾染太多污血的兽腿肉。这将是他们接下来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他又在附近快速搜寻,找到了几株在废墟边缘顽强生长的、具有微弱消炎止血功效的“车前草”和“马齿苋”。虽然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
做完这一切,林陌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干。他扛着沉重的兽肉,拄着血刀,一步一挪,如同负伤的野兽,艰难地朝着村尾地窖的方向返回。
当他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地窖入口时,天色己经完全暗沉下来,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他钻入地窖,温暖的篝火光芒和相对干燥的空气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小渔依旧蜷缩在角落里昏睡,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篝火提供的温暖显然起了作用。
林陌将沉重的兽肉和草药放下,靠在土壁上剧烈地喘息。他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新增的伤口(主要是摔倒时的擦伤和被豹爪劲风扫到的淤痕),然后立刻开始处理兽肉。他用血刀将兽肉切成小块,穿在临时削尖的树枝上,架在篝火上小心地烘烤。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很快弥漫在狭小的地窖中。这香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昏睡中的小渔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小巧的鼻子,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林陌心中一喜。他烤熟了几块肉,小心地吹凉,然后挪到小渔身边。
“小渔?醒醒,吃点东西。”他轻声呼唤着,用手背再次试探她的额头。虽然还有些温热,但己不像之前那样滚烫得吓人。高烧似乎退下去了一些。
小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有些迷茫和虚弱,但比之前清明了些许。她看到林陌近在咫尺的脸庞,又闻到近在咫尺的浓郁肉香,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被巨大的虚弱感淹没。
“林陌哥…饿…”她声音微弱沙哑,带着浓浓的依赖。
“来,慢慢吃。”林陌心中一酸,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拿起一小块烤得外焦里嫩的兽肉,撕下最软嫩的一小条,递到小渔嘴边。
小渔张开干裂的小嘴,如同雏鸟般,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林陌喂来的食物。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混合着咀嚼的动作。这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在这冰冷绝望的绝境里,显得如此珍贵而温暖。
林陌默默地喂着,自己也吃了几块。滚烫的食物下肚,带来一股暖流,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疲惫。他看着小渔一点点恢复生气的小脸,心中那沉重的绝望感,似乎也被这微弱的火光和食物的温暖驱散了一点点。
喂小渔吃完,林陌又用找到的草药捣碎,小心地给她重新处理了伤口,更换了包扎的布条(用的是自己内衫上撕下相对干净的部分)。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再次汹涌袭来。
小渔因为吃了东西,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但身体依旧虚弱,靠在林陌怀里,昏昏沉沉。林陌也靠在冰冷的土壁上,怀抱着小渔,感受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和微弱的体温,意识也开始模糊。
地窖外,冰冷的秋雨依旧敲打着大地,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如同天地奏响的安魂曲,又像是为新生者洗刷尘埃的序章。篝火跳跃着,橘红色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拉得很长。
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焦土之下,在这方小小的、温暖的避风港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食物的热量和彼此的体温中,暂时找到了喘息的空间。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温暖中悄然发酵,沉沉的睡意如同温柔的潮水,渐渐淹没了林陌摇摇欲坠的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林陌被一阵冰冷的湿意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地窖入口处,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土阶倒灌进来,形成一小片浑浊的水洼。篝火己经变得微弱,只剩下几块通红的木炭散发着余温。地窖里的温度明显降低了许多。
怀中的小渔似乎也感到了寒冷,无意识地朝他怀里缩了缩,发出细微的呓语。
林陌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惊醒她。他走到入口处,看着外面依旧连绵不绝的雨幕,眉头紧锁。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甚至越来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这样下去,地窖迟早会被灌满。
必须加固入口,或者…另寻他处?
他正思索着对策,目光无意间扫过入口旁那片被雨水浸泡的泥泞土地。昨夜他挖地窖入口时翻出的泥土中,似乎夹杂着一块灰白色的、不起眼的石头?
他蹲下身,扒开湿泥,捡起那块石头。
入手沉重,质地坚硬,表面布满了蜂窝般细小的孔洞。灰白的底色上,隐隐透出一些极其暗淡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丝状纹路。
这石头…有点眼熟?好像…好像昨夜玄煞尸体旁边,也有类似的碎石?是那场惊天自爆时,被震碎的某种矿石?
林陌心中微微一动,但此刻也无暇深究。他随手将石头揣进怀里,开始动手用土坯和断木加固地窖入口,尽量阻挡雨水倒灌。
做完这些,他回到篝火旁,添加了最后几块干燥的劈柴,让火势重新旺了一些。温暖的火焰再次驱散了寒意。
他重新坐回小渔身边,将她冰凉的小手捂在自己掌心,试图传递一点温暖。小渔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
林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自己胸口——那半个冰冷的铜铃所在的位置。
这一天的经历:埋葬的悲怆、寻药的艰难、黑纹云豹的袭杀、铜铃吞噬生命精华的诡异……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力量…他需要力量!这冰冷的铜铃,是唯一的钥匙。可这钥匙,通向的到底是天堂,还是更深的炼狱?
迷茫,痛苦,挣扎,以及那在绝境中始终不曾熄灭的、名为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交织翻腾。
他轻轻松开小渔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复杂情绪,从怀中掏出了那半个古朴沉重的残破铜铃。
冰冷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来。
他低头,凝视着铃身。
雨水顺着地窖入口的缝隙偶尔滴落,溅起细小的水花。一滴冰冷的水珠,恰好落在了林陌掌心的铜铃之上。
啪嗒。
水珠在铃身古朴深奥的纹路上溅开,形成细小的水膜,顺着那些玄奥的沟壑流淌。
就在这一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黯淡无光、如同死物的铜铃纹路,在被雨水浸润的刹那,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如同幻觉!
但林陌的心跳,却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屏住呼吸,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铃身!
雨水依旧顺着纹路流淌,铜铃却再无反应,恢复了冰冷和沉寂。
是错觉吗?还是……
林陌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地窖入口处。那里,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土阶,形成一道细小的水流。
他蹲下身,伸出紧握铜铃的右手,将铃身,缓缓地、坚定地,探入了那道冰冷的雨水水流之中!
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包裹了整个铜铃!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猛地从掌心传来!不再是渴望吞噬生命时的贪婪燥热,而是一种…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带着满足与律动的轻鸣!
紧接着,在林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铜铃之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深奥古朴的纹路,在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浸润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生命!
一丝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湛蓝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河被悄然唤醒,沿着那些玄奥的纹路脉络,缓缓地、坚定地流淌起来!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深邃、纯净、如同深海般的幽蓝光泽!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在铃身的沟壑中蜿蜒前行,勾勒出更加复杂、更加神秘莫测的图案!
整个铜铃,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不再冰冷死寂,而是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蕴含着某种天地韵律的奇异气息!虽然光芒微弱,却仿佛照亮了这阴暗地窖的一角,也照亮了林陌心中那无边的黑暗!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凉的气流,顺着林陌紧握铜铃的掌心,缓缓流入他枯竭的经脉!这股气流与他之前吸收灵石灵气或铜铃吞噬反哺的暖流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雨后初霁般的清新、一种涤荡污秽的纯净,所过之处,身体伤口的火辣刺痛、右腿的撕裂剧痛,竟然都得到了极其细微却真实的缓解!更奇妙的是,这股清凉气流一路向上,涌入他那如同被烈火焚烧、撕裂般剧痛的眉心识海!
如同甘霖洒落在龟裂的焦土上!
那持续不断、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灵魂撕裂剧痛,在这股清凉纯净气流的浸润下,竟然……减弱了一丝!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如同杯水车薪,但对时刻处于炼狱般痛苦中的林陌来说,这瞬间的缓解,不啻于天籁之音!
“这…”林陌目瞪口呆地看着掌心这枚在雨水中焕发出微弱湛蓝光芒的铜铃,感受着体内那股清凉纯净的气流和眉心识海那一丝宝贵的舒缓,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雨水!这铜铃…竟然能从雨水中汲取力量?!或者说…雨水才是激活它某种特性的关键?!
就在林陌心神剧震,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中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雷鸣,猛地从地窖上方炸响!整个地窖都在这声巨雷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土壁簌簌落下尘埃!
紧接着,仿佛天河决堤!地窖入口外,那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瞬间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面战鼓同时擂动的恐怖轰鸣!密集到极致的雨点砸落在地面的声音,汇集成一片毁灭般的白噪音!
暴雨!真正的倾盆暴雨!降临了!
林陌猛地抬头,看向地窖入口。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仿佛连接天地的水幕!雨势之大,远超之前!加固的入口瞬间被汹涌倒灌的浑浊雨水冲开!
冰冷的洪水如同失控的猛兽,瞬间涌入地窖!
“不好!”林陌脸色剧变!他猛地转身扑向角落的小渔!
汹涌的浑浊雨水带着巨大的冲力,瞬间灌满了地窖底部!冰冷的寒意刺骨!篝火被洪水淹没,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熄灭!地窖陷入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和洪水的咆哮之中!
“小渔!”林陌在及膝深的冰冷洪水中踉跄着,摸索着,嘶声大喊!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黑暗中,传来小渔惊恐的呛咳和呜咽!
林陌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的冰渊!他紧紧攥着掌心中那枚在洪水中依旧散发着微弱湛蓝光芒的铜铃,冰冷的铃身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又仿佛只是绝境中一个冰冷的嘲讽。
活下去!怎么活?
报仇!如何报?
这铜铃…到底是什么?
力量…又该如何掌控?
一个充满迷茫、痛苦、却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洪水和手中微光映照得无比清晰的疑问,伴随着他嘶哑的、在震耳欲聋的暴雨轰鸣中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这冰冷绝望的黑暗深渊里响起:
“这铃铛…怎的只有半个?你到底…是什么?我该…怎么活下去?怎么…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