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马场,顶层包厢。
收购怡和。
这四个字,比刚才那颗“战斧巡航导弹”更具毁灭性。
如果说,之前周凡的行为是掀桌子,那么现在,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要连这张桌子带整个宴会厅,都一并烧掉。
怡和是什么?
是港岛英资财团的脸面,是殖民地经济秩序的基石,是这座城市里无数人仰望、敬畏、甚至不敢直视的庞然大物。一个多世纪以来,它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脉,镇压着所有敢于挑战的华人资本。
而现在,一个名义上只是演员的过江龙,在怡和的“亨利爵士”面前,当着全港岛最有权势的一群人,轻描淡写地宣布,他要开始收购这座山。
这不是疯了,这是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亨利爵士的嘴唇哆嗦着,猪肝色的脸因为缺氧和愤怒,开始转向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他感觉自己不是被冒犯了,而是被一个原始人拿着石斧,砸碎了头顶的王冠。
魏克多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一样的苍白。他引以为傲的剑桥逻辑,他信奉的金融模型,在这一刻被周凡用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碾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过江龙。
龙,至少还在规则之内。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规则之外的……某种东西。
一种从混沌和深渊里爬出来的,无法被定义,无法被理解,只为吞噬一切而生的存在。
“宝莲灯……你是怎么知道的?”魏克多死死地盯着周凡,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
宝莲灯实业的财务造假,是他亲自操刀的杰作,隐秘,精巧,资金流向经过七个离岸账户的层层伪装,最终汇入他为亨利爵士小舅子设立的私人基金。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除了他和伦敦总部的寥寥几人,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周凡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对讲机放回郑丹瑞手里,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旁边侍应生托盘里的一杯香槟。
他走到脸色惨白的亨利爵士面前,举了举杯,脸上露出了那种让魏克多遍体生寒的温和笑容。
“爵士先生,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个演员,拍戏而已。”
他轻轻抿了一口香槟,目光越过亨利爵士,扫视着包厢里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上流精英”。
“不过,我演的那个角色,他信奉一句话。”
周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说,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强者为弱者画下的牢笼。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就可以打破它,然后制定新的规矩。”
他顿了顿,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空杯放在一个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这声脆响,如同惊雷,炸醒了包厢里所有失魂落魄的人。
周凡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郑丹瑞,走了,回家看电视。”
“啊?哦……是,凡哥!”
郑丹瑞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双腿至今还在发软,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兴奋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太刺激了!这比他当年跟着大佬在庙街砍人还刺激!
当周凡的手搭在门把上时,魏克多终于崩溃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失态地咆哮起来:“周凡!站住!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单凭几句疯话和一点旁门左道的手段,就能挑战日不落帝国的秩序吗?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凡的脚步停下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状若疯癫的魏克多。
“魏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锋利。
“从我走进这个包厢开始,这里,就已经是我的赌桌了。”
“而你……”
周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郑丹瑞紧随其后,在关上门的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魏克多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在地上。亨利爵士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而包厢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像一群受了惊的鹌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周凡平静的背影和郑丹瑞狂跳的心脏。
门内,是一个旧时代的,轰然崩塌的声音。
……
中环,九鼎集团金融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新晋的华尔街精英陈占,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手下的交易员团队,几十个来自全球各大名校的高材生,全都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连大气都不敢喘。
屏幕上,九鼎集团旗下三家公司的股价,在周凡那“人傻钱多”式的无限担保公告下,暂时稳住了阵脚,但空头的抛压依旧如潮水般汹涌,每一分钟,都有数以千万计的资金在蒸发。
“陈总,备用金快见底了!老板到底有什么后手?”一个交易员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手?他怎么知道有什么后手?
自从跟了周凡这位老板,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在华尔街苦学十年建立起来的金融价值观,每天都在经历着18级大地震。
做空宝莲灯,就因为名字不爽?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可偏偏……就成功了!宝莲灯的老板真的因为财务造假被抓了!今天下午港交所一开盘,股价直接跌停,连裤衩都亏没了。他们这边的空头头寸,赚得盆满钵满。
陈占感觉自己不是在做金融,而是在修仙。
老板不是金融大鳄,是金融本身。他说的,就是市场规律。
就在他快要精神分裂的时候,指挥部里红色的内线电话,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陈占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是郑丹瑞压抑着激动,却依旧颤抖的声音。
“郑总!凡哥他……”
“听着!”郑丹瑞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凡哥命令,游戏结束。”
陈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郑丹瑞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清掉所有‘宝莲灯’的空头头寸,动用集团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包括你我的私人账户,以及……刚刚赚到的所有利润。”
“目标,怡和。”
“不计成本,全面收购。”
陈占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握着电话,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塑。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一秒钟的死寂之后,整个指挥部,炸了。
“什么?收购怡和?郑总是不是喝多了?”
“疯了!老板真的疯了!这是要拿鸡蛋去撞地球啊!”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上天台了……”
哀嚎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陈占也觉得周凡疯了。怡和集团,市值数千亿的庞然大物,九鼎集团这点家底,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劝阻的瞬间,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郑丹瑞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在这里,不要相信你的逻辑,你只要相信老板。”
他还想起了在马场,周凡那句平淡却石破天惊的预言。
“十五分钟后,宝莲灯的老板,会被带走。”
一字不差。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绝望和狂热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陈占的心脏。
逻辑?科学?模型?
去他妈的!
老子不干金融了!老子今天开始,信神!
陈占猛地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对着整个团队咆哮道:“都他妈给我闭嘴!听不懂老板的命令吗?!”
所有人被他吓了一跳。
“老板说收购怡和,我们就收购怡和!老板说太阳明天从西边出来,我们就准备迎接黑夜!”
“你们在华尔街学的那些狗屁理论,在这里,一文不值!”
“在这里,唯一的逻辑,就是老板!”
“唯一的市场规律,就是老板的意志!”
“都给我动起来!把所有钱都给我砸进去!今天,要么我们把怡和买下来,要么我们一起去跳维多利亚港!”
“执行命令!”
陈占的咆哮,像是一剂最猛烈的兴奋剂,注入了每个人的血管。
原本惶恐不安的团队,眼神渐渐变了。
怀疑、恐惧、不安……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的狂热。
“是!陈总!”
“干了!妈的,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
“收购怡和!今天就让那些鬼佬看看,谁才是港岛的主人!”
整个金融指挥部,从一个理性的、专业的金融机构,瞬间变成了一个狂热的、忠诚的邪教现场。
而他们的神,周凡,此刻正坐在回家的奔驰W123后座上,悠闲地翻看着一份八卦杂志。
“凡哥,我们……我们真的要收购怡和?”开车的郑丹瑞,手心全是汗,声音依旧在抖。
“谁说要收购怡和了?”周凡头也不抬地说道。
郑丹瑞一愣:“啊?可您刚才不是命令……”
“我只是让他们买。”周凡翻了一页,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关于某女星和富豪的绯闻,“我可没说,一定要买下来。”
郑丹瑞彻底懵了。
“凡哥,我……我书读得少,您能说明白点吗?”
周凡终于放下杂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说道:“丹瑞,打仗,不一定非要杀死敌人。”
“有时候,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有能力杀死他,但你却没有。这种恐惧,比死亡本身,更折磨人。”
“怡和这头睡了几十年的狮子,太傲慢了。我只是想叫醒它,让它看看,时代变了。”
“至于魏克多……”
周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会帮我找来更有趣的对手的。一个工程师,玩起来太没意思了。”
说完,他重新拿起杂志,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一场足以颠覆港岛经济格局的战争,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郑丹瑞看着周凡的侧脸,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从今天起,港岛的天,要变了。
而他,正载着那个改变天空颜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