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油麻地那间狭窄的板间房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陈安琪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裙,在昏黄的灯泡下显得更加单薄。房东肥婆尖锐的嗓门还在楼下叫骂,威胁着再不交租就要把她扫地出门。
“扑街!死穷鬼!再不滚,老娘找人把你东西全扔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陈安琪的心窝。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名片,指尖几乎要把它掐碎。上面那串号码,是周先生留给她的,说是能帮她解决警察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是她最后的浮木。
公共电话亭就在楼下。陈安琪深吸一口气,腥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压制住她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电话亭里,充斥着汗臭和陈旧的烟味。她颤抖着手,将硬币投进投币口,然后,用尽全身的勇气,拨通了那个号码。每一个数字的落下,都像是敲响了命运的钟声。
“嘟……嘟……”
漫长的等待,让她几乎以为对方不会接。就在她即将放弃的刹那,听筒里传来一个冷静而略带沙哑的女声。
“喂,哪位?”
陈安琪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找苏小姐,周先生……周先生让我找你的。”
电话另一头,中环某栋高级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里,苏小曼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听到“周先生”三个字,她微微一怔,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周先生让你找我?”苏小曼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随即她询问了对方的姓名以及事情的始末。
听完对方的话,苏小曼她思绪纷飞。
难道是……
苏小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周先生看似无情,实则骨子里藏着一份深沉的温柔。他随手就能将一个无家可归的卖唱女从泥潭里捞出来,这在旁人看来是“多管闲事”,但在她看来……
这女人,极有可能是周凡在市井中偶遇的“落难美人”,心生爱怜,便出手相助。
此女极有可能是周先生的情人?或者未来会成为情人?
无论是哪种可能,苏小曼都清楚,这女人必须好生招待,甚至要比对待自己更用心。这是她作为周凡心腹,作为他身边最了解他的人,所必须具备的眼力劲和觉悟。
“请问,您怎么称呼?”苏小曼的声音瞬间变得温和起来,带着一丝上位者对“老板娘”的恭敬。
“我……我叫陈安琪。”
“陈小姐,您好。您方便明天下午两点,到半岛酒店的下午茶餐厅来一趟吗?我们当面聊。”
半岛酒店?陈安琪握着电话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那是她这种人,一辈子都只敢在外面看一眼的地方。
……
次日下午,半岛酒店,富丽堂皇的下午茶餐厅。
陈安琪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裙,局促不安地坐在雕花木椅上。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甜点的香气,耳边是低声细语的交谈和银质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苏小曼优雅地坐在她对面,一袭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她端着一杯红茶,指尖轻柔地着白瓷杯壁,眼神带着一丝温婉的笑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却面带菜色的女孩,那双因为紧张而无处安放的手,以及紧紧捏着衣角的动作,苏小曼心中的判断更加坚定了。
“陈小姐,周先生让你来找我,是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苏小曼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和煦。
陈安琪的头低得更深了,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能唱歌。”
苏小曼微微一笑,没有再多问。她从精致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陈安琪面前。
“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工作合同。”
陈安琪颤抖着手接过文件,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合同内容是担任周凡名下一家新成立的“盘古生物研究所”的“音乐疗愈顾问”。每月薪资三万港币,还配一套位于港岛半山的高级公寓,外加一笔二十万港币的“安家费”。
三万?二十万?半山公寓?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陈安琪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她本能地认为这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陷阱,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我需要付出什么?”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被生活毒打过的,对所有“好意”的本能防备。
苏小曼优雅地抿了一口红茶,看着她那惊恐而防备的眼神,微笑道:“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轻声细语地说道:“周先生的恩赐,你只需要心怀感激地接受。”
“你的工作,就是过上好日子,不要再让他看到你流落街头。”
这句充满暗示的话,让陈安琪瞬间僵硬,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两抹不正常的潮红。她不知道苏小曼误会了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包养”了。一种羞耻和不安感,像藤蔓一样,这个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
尽管内心忐忑不安,但生活逼人。陈安琪最终还是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半山公寓。
当她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万家灯火在脚下闪烁,仿佛触手可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这与她之前租住的板间房,与那些昏暗潮湿的街头巷尾,简直是两个世界。
接连几天,没有人联系她,也没有人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只有银行卡里准时到账的20万安家费巨款,和冰箱里每天被填满的新鲜食材。
最初的恐惧和不安,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感恩。她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遇到了贵人,一个挥手间便能改变她命运的神。
她开始疯狂地学习,去图书馆借阅书籍,学乐理,学唱歌技巧。她想让自己变得“有用”,配得上这份从天而降的恩赐。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
一个寂静的夜晚,半山公寓里,只有窗外维港的灯火,映照着室内。
陈安琪从行李箱最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盒子表面已经斑驳,铁皮边缘有些锈蚀。
她坐在地板上,将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张已经泛黄、起了毛边的旧照片,和一个有些破损的布娃娃。
她拿起那张照片,指腹轻轻着。照片上,是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亲密地相拥大笑。她们的笑容那么纯粹,那么灿烂,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了那一刻。
其中一个,正是稚气未脱的陈安琪。
而另一个女孩,笑靥如花,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
陈安琪抱着那个布娃娃,将照片贴在心口,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
“佳佳……”她哽咽着低语,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幸福的颤抖。
“你看到了吗?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救了我……我现在有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她将照片紧紧地贴在心口,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迷信的虔诚。
“他说他叫周先生……佳佳,你说,这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在天上保佑我,派他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