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廉政公署,羁留中心。
审讯室里的冷气,像是要把人的骨头缝都冻住。
金发碧眼的鬼佬史密斯,将抽了一半的雪茄摁进烟灰缸,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盯着对面那个油盐不进的黄志明,碧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烦躁。
十几个钟头了。
这个该死的差佬,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黄志明,我最后问你一次。”史密斯用他那蹩脚的粤语,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份计划书,究竟是谁给你的?”
黄志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史密斯先生,我都讲了八百遍了,匿名信。你听不懂中文,还是耳朵聋了?”
“FUCK!”史密斯猛地一拍桌子,金属桌面发出刺耳的巨响。
审讯,再次陷入冰点。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调查员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像是捏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史密斯先生!紧急!又……又一封匿名信!”
史密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把将信封夺了过来。
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
他轻蔑地撕开信封,信封上,用左手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或许,这才是黄志明不肯开口的真正原因】
史密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抽出里面的东西,只是一张薄薄的复印件。
当他的目光落在复印件上那些七十年代地政署的陈旧公文,以及一份交易记录上时,他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了。
瞳孔,骤然收缩!
那份文件里,一个模糊的股东名字,经过层层股权穿透,最终指向了一个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名字!
马世昌!
轰!
史密斯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给炸开了。
他瞬间明白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黄志明这条硬骨头,根本就不是风暴的中心,他只是一道用来吸引所有人视线的烟幕!
真正的风暴眼,是那条潜伏在港岛水底几十年的地产大鳄!
“立刻!”史密斯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给我查!把当年负责这块地皮审批的地政署官员,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还有大马集团!我要他们三十年来所有的交易记录!”
整个审讯室的气氛,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被铐在椅子上的黄志明,缓缓地低下了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周先生,你这一刀,捅得真他妈准。
……
消息,比风暴刮得更快。
九龙,塘尾道,大马集团总部。
马世昌那间沉闷得如同棺材的办公室里,他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手里盘着那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
当电话里传来廉政公署已经开始调查地政署那位老朋友的消息时,他盘核桃的手,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那张如同枯树皮一样的脸上,依旧是死水般的平静。
他只是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慢条斯理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马世昌的声音,却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寒。
“阿德,慌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
“你只要记住,你的嘴巴,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你老婆,属于你那两个在英国读书的仔女。”
“管好你的嘴。”
“否则,我就帮你全家,管好他们的棺材。”
“啪。”
电话被轻轻挂断。
马世昌重新拿起那两颗核桃,在手心里缓缓转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另一条战线,正在用更快的速度推进。
尖沙咀,一家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外。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鬼眼彪死死地盯着长焦镜头的取景器,额头上全是汗。
当他看到马少豪搂着一个三线小明星,举止亲昵地走进会所时,他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车里整整等了三个小时。
直到马少豪和那个女明星再次出现,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旁若无人地激吻,甚至还有更大尺度的动作。
“咔嚓!咔嚓!咔嚓!”
鬼眼彪的手指在快门上疯狂按动,闪光灯被他用黑布蒙着,只留下最原始的影像记录。
他甚至还录下了一段足以让任何男人都血脉喷张的视频。
拿到东西后,他连滚带爬地将车开到约定地点,将那张小小的存储卡,交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上。
苏小曼。
她只是平静地接过那张足以在港岛上流社会掀起滔天巨浪的存储卡,甚至没有多看鬼眼彪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做得不错,你母亲下个月的私家病房费用,公司会提前预付。”
说完,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鬼眼彪看着她的背影,双手还在因为兴奋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从今晚开始,大马集团那位不可一世的太子爷,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绞索。
而拉着绳子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婉柔弱,手段却比魔鬼还可怕的女人。
太平山顶。
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郑丹瑞坐在这里,却感觉自己身处地狱。
过去四十八小时,他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自由落体。
全港资本的围剿,让他这个所谓的新兴富豪,像纸糊的老虎一样,一戳就破。
他已经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周先生的电话来了,只告诉他,在这里等一个“客人”。
茶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公务员制服,面如死灰,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郑丹瑞认得他,是地政署的一位高级官员,经常在财经新闻上看到。
高官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稳。
他看着郑丹瑞,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郑生。”
高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知道,你背后有人。”
“马世昌那条老狗,想我死。你们,想他死。”
“我不想死。”
他死死地盯着郑丹瑞,像是在看着自己唯一的生路。
“所以,我给你们递刀子。”
说完,他从随身的公文包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推到了郑丹瑞的面前。
那东西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像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一样。
郑丹瑞看着眼前的油纸包,心脏狂跳。
他伸出颤抖的手,一层一层地,将油纸揭开。
里面,是一本硬壳的陈旧账本。
封面已经发黄发脆,边角都已磨损。
他疑惑地翻开账本。
只看了一眼。
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冻!
账本的第一页,没有复杂的数字,没有晦涩的条文。
只有一行字。
一行用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红色墨水,写下的,如同魔鬼诅咒般的字迹。
【五零年,盘尼西林掺面粉,出货,二十万。】
短短十一个字,却像十一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郑丹瑞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盘尼西林!
青霉素!
朝鲜战争时期,那是能救命的东西!
掺面粉?
这他妈已经不是简单的发国难财了!
这是在草菅人命!
郑丹瑞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骇然。
他看着对面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高官,又看看手里这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账本。
他终于明白了。
周先生让他等的,根本不是一个证人。
而是一份足以将马世昌这位道貌岸然的地产之王,连同他整个家族,死死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
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