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半岛酒店，顶楼。
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海风轻拂，吹动着桌上白色餐布的一角。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与楼下九龙街市的喧嚣宛如两个世界。
周凡面前摆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郑丹瑞终于到了。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只身一人，身上那件标志性的浅色亚麻西装，此刻却显得有些松垮，像是撑不起他那副名震港岛的枭雄骨架。
他拉开椅子，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在周凡对面坐下。
“周先生。”
郑丹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金属小盒，正是之前袁何平带去陆羽茶室的那个。
他将盒子推到周凡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周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过山虎之事，是我管教不严，我认栽。”
说完，他又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同样推了过去。
“这是嘉和电影公司百分之二的股份转让协议。另外，我在西贡有几条走私线路，账目和人手都在里面，一并送给周先生，当是赔罪。”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在任何一个江湖人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嘉和百分之二的干股，意味着每年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分红，直接跻身港岛顶流资本圈。而那几条西贡的线路，更是能源源不断产生现金流的地下动脉，是无数帮派火拼都抢不来的命根子。
这份厚礼，足以让新义安的向家都为之侧目。
然而，周凡连看都没看那份能让全港疯狂的文件。
他的目光，只落在了那个装着微缩胶卷的铁盒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铁盒打开。
“咔哒。”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他拿起那卷胶卷，对着灯光看了看，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郑丹瑞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他以为周凡要提出更苛刻的条件时，周凡却做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动作。
周凡从口袋里摸出一个Zippo打火机，拨动火轮。
“噌！”
一簇橙黄色的火苗跳跃而出。
他将那卷足以让郑丹瑞万劫不复的胶卷凑到火焰上。
胶片迅速蜷曲，变黑，冒出刺鼻的焦味，最后在小小的烟灰缸里，化为一撮黑色的灰烬。
郑丹瑞彻底愣住了，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周凡吹熄了火苗，将打火机合上，这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瑞哥，股份和地盘，我没兴趣。”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郑丹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那……周先生的意思是？”
周凡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郑丹瑞，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近乎戏谑的玩味。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他看着郑丹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郑丹瑞，动用你所有的能量和人脉，帮我做一件事。”
郑丹瑞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什么事？”
“帮我，藏好我的所有马甲。”
周凡靠回椅背，神情惬意。
“从今往后，在所有人眼里，我，周凡，就只是一个认真演戏、渴望拿奖的TVB小演员。”
“仅此而已。”
轰！
郑丹瑞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周凡会狮子大开口，要他一半家产？
或者，要他臣服，成为对方在娱乐圈的代理人？
再或者，干脆让他人间蒸发，永绝后患？
他唯独，也绝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条件。
对方费尽心机，掀翻了整个油麻地，几乎搞垮了他的半壁江山，调动了连他都感到恐惧的神秘力量。
最后想要的，竟然只是……继续回去当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演员？
郑丹瑞看着周凡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拼尽全力爬上牌桌，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输赢的赌徒。
不，对方甚至不在乎这张牌桌。
这已经不是扮猪吃虎了。
这是真正的过江神龙，在游戏人间！
权力、金钱、地盘……这些江湖人打破头、拼上性命去争抢的东西，在这个年轻人眼里，可能真的就只是……演戏的道具。
“好……好！我答应你！”
郑丹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艰难地点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不仅是答应了一个条件。
更是为自己，也为整个郑家班，找了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甚至要拼死维护的“保护神”。
从今往后，谁敢动演员周凡，就等于动他郑丹瑞的命。
“瑞哥，你是个聪明人。”
周凡满意地点头，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角，转身离去，留下郑丹瑞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
……
第二天。
TVB电视城，风向彻底变了。
之前那些等着看周凡笑话，私下里议论他得罪了大佬死定了的剧组人员，集体被打了脸。
郑丹瑞亲自来到电视台，找到几位高层，满脸笑容地“解释”，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误会，是他对周凡这位“百年难遇的表演奇才”的独特考验。
不仅如此，他还当场宣布，以个人名义为《黑白交锋》剧组追加三百万投资，指名要提升周凡角色的特效和动作场面。
整个TVB高层都懵了。
导演林岭东和武指袁何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了然。
片场里，周凡被换角风波，就此平息。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周凡，敬畏、好奇、恐惧，不一而足。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这个叫周凡的年轻人，绝对不能惹。
周凡本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投入到拍摄中。
他依旧会为了一个镜头，和导演反复讨论。
依旧会在休息时，抱着剧本揣摩人物。
他那“勤奋戏痴”的人设，在郑丹瑞这尊大神亲自背书下，显得更加牢不可破，也更加……神秘莫测。
……
夜晚，太平山顶别墅。
奢华的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焰静静燃烧。
林瑶穿着一身丝质睡袍，赤着脚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拿着几份今天的报纸。
一份是《东方日报》，头版头条是“警队精英雷霆出击，西环码头神勇救出三名内地专家”。
另一份是《娱乐周刊》，封面人物是郑丹瑞，标题是“郑丹瑞力挺新人周凡，追加投资破不和传闻”。
两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新闻，却在同一天发生。
林瑶放下报纸，美眸流转，看向不远处正坐在地毯上，借着台灯光亮认真读剧本的男人。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棱角分明，专注的神情，像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学生。
可就是这个“学生”，却在不动声色间，搅动了整个港岛的风云。
林瑶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周凡身边坐下，打趣道：“喂，你的世界，好像比我的世界，还要精彩。”
周凡放下剧本，转过头。
然后，微微一笑。
窗外，港岛的夜色依旧繁华。
但在这栋别墅里，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