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季,天地到处炽热,唯独令峰冷的过分,走进去,仔细瞧,连花儿都蔫儿了。
卫云旗打了个寒颤,抿起嘴,神情纠结。
他该怎么面对阮攸之?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推开房门,眼前一幕惊的卫云旗呼吸几近停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阮攸之,像一朵被风霜打尽、即将凋落的荷花,枝干颤颤巍巍的立着,花瓣破损、残缺,边缘也泛起焦黄。
要是再来一场雨,怕就凋零了。
卫云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场“雨”,不敢说话,连迈进门槛、离阮攸之近些都不敢。
还是年合端着药,鼓起勇气走到床边,跪下,道:
“大长老,您就把这药喝了吧。”
听到动静,半倚在床头的阮攸之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没分半个眼神给年合,声音微弱,藏匿在其中的怒火却清晰:
“滚。”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余力生气?
卫云旗被气笑了,走上前,夺走药,吩咐年合退下,随后蛮横的递到阮攸之嘴边,道:
“自己喝,还是嘴对嘴喂你?”
闻言,阮攸之黯淡的眸光有了些许色泽,他抬起头,手伸出一半,又悻悻的落下,自嘲道:
“你来干什么,我死了,不正合你的意?”
“闭嘴,快喝!”
说完,卫云旗也不管他肯不肯张嘴了,递在唇边,首接就往下倒,漆黑的药汁洒了几滴,但多数还是进了阮攸之的肚。
喂完,他又条件反射取出手帕,替阮攸之擦了擦嘴。
忽然,阮攸之握住他的手腕,眼神闪烁,似惊喜,又似嘲弄:“卿卿,你关心我,对吗?”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来看你死没死。”
卫云旗抽回手,嫌恶的拍了拍,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颗小小的丹药,含在口中,吻上了阮攸之的唇。
阮攸之覆上心上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还是卫云旗推了他好几下才放手。
一吻结束,丹药也送进了肚。阮攸之好奇道:“是毒药吗?”
“想死?没那么好的事。”卫云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勾起嘴角,笑道:“阮攸之,你要真不爱我了,我也舍不得让你死,你呀,得疼痛的活着。”
“活着能看见你,也挺好。”
“别打岔!”
算算时间,药效也该发作了,卫云旗搬了把凳子,面对面坐下,道:“阮攸之,你爱我吗?”
“爱。”阮攸之表情纠结,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嘴却答的很快。
“……”
卫云旗怔住了,紧蹙的眉头舒展,眼眸半眯,笑了,泪也淌了出来。他偏过头,胡乱擦去不合时宜的泪水,继续道: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声音嘶哑,还带着无尽的委屈。有了爱兜底,好些无用的坚强就无需硬撑了。
“对不起,我是为了保护你。云旗,傲时如今成了宗主,我们之间仇恨,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我想,如果和你决裂,以后哪怕输了,傲时也不至于赶尽杀……”
“你傻不傻?”卫云旗打断他,颤声道:“我和你早就是一条船上的,我以前也没少针对他,他怎么可能放过我?阮攸之!你别想甩掉我,哪怕下地狱,我们也得一起。”
听到这话,阮攸之怔愣了一瞬,抚上额头,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少年,看不清脸,但声音很像卫云旗,那人抱住成为魔君的他,也哭着说:生死与共……
他摇了摇头,那无端的记忆又消失了,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只是个错觉。
阮攸之垂下手,又覆上了少年的手背,任由泪珠一颗颗打下,敲的心沉甸甸的疼:
“还有一个原因,卿卿,我骗了你,我也有系统、有任务,我的任务不完成,你便回不了家。”
“……什么任务?”闻言,卫云旗也有些头痛,咬紧牙关,强撑着追问。
“三年内,让你爱上我。”
轰!
卫云旗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断断续续、潮水般的记忆再次袭击大脑:九十九次轮回、系统二号,阮攸之的任务……种种,种种,乱成一团麻,占据了每一寸神经。
他不由自主的向后瘫去,耳边嗡嗡作响,连后面的道歉也听不清了。
“卿卿,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留下一会儿,哪怕一天也好。对不……卿卿?卿卿!”
阮攸之扶住他,不顾病躯,便想去医药堂找人,还没起身,就被卫云旗按了回去。
深吸了几口气,大脑清晰了几分,卫云旗梳理着纷乱的思绪,解释道:“呼,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你别乱动。”
说完,闭上眼,暗暗沉思: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局,是他吩咐的系统二号,让阮攸之冷落自己,刺激自己想起过去。
所以说,这几天所有的内耗、哭嚎,都是自作自受,包括阮攸之也是被自己连累了
什么嘛,我这么狠吗?
再次睁开眼,卫云旗眼中的爱意和不满己经被愧疚代替,他回握住恋人的手,悄悄靠在其肩上,喃喃道:
“我也有话要同你讲。”
卫云旗没打算隐瞒,三言两语,便将真相一五一十的全诉了出来,包括他是怎么算计彼此的,都说的明明白白。
听完,阮攸之挑了下眉,惨白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生气,语气淡淡,却含着笑意:
“哦?所以说,我的系统其实是你?那些无厘头、无条件对你好的任务,都是你颁布的?”
“嗯呢……”
卫云旗低垂着头,将脸整个迈进恋人肩颈,半个身子也贴上去了,尾巴不好意思的在背后一搭、一甩的摇着。
误会解开,阮攸之也笑了,揽住爱人的肩,夸道:“卿卿好生厉害,居然把我也算计进去了?不过——”
嘴角笑意一点点淡去,眼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像愧疚:
“我真的杀了你那么多次吗?”
仔细算算,前九十八次,其中五十一次都是死在阮攸之的剑下,也难怪卫云旗一见到把柄剑就害怕,被杀多了,脑子没记住,身子也长记性了。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给的阴影太大了,我的心魔怎么可能是你?”
卫云旗闷哼一声,推开阮攸之,夺走他的剑,瞧着上面自己做的剑穗,埋怨诉到一半,又软成了爱意:
“哼,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谈论正事——怎么完成我的任务!”
“卿卿有何想法?”
阮攸之笑着将耳朵凑过去,俨然一副:我听你的话,你安排就是了。但眼底的不甘依旧浓烈,怕是此生也散不去了。
卫云旗有了好主意,巧笑着低声道:“我们呀,这么做……”
……
……
……
半个时辰后,屋内传出了摔碗声,叮咣!少年的怒吼也震天动地:
“阮攸之!我与你此生恩断义绝!以后,哪怕你跪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最后一句话,还是颤音,像是哭狠了揉碎了调,可事实上,是笑惨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无声的笑,等卫云旗喊完,阮攸之也拔高语气,冷声道:
“滚。”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形象,要跟卫云旗一般戏精的哭天喊地,反倒假,说完,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又指向门口,示意卫云旗收敛笑意、然后“滚”。
卫云旗睨他一眼,狠狠在眼下搓了搓,揉红后才哭喊着滚了。
“阮攸之!你没有心——!”
——
这天,整个宗主的都知道大长老和卫师兄闹僵、分手的事,影响之大,还惊动了宗主。
当晚,傲时激动的躺在床上,一夜未眠,脑海里全是怎么离间卫云旗、算计阮攸之,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场景,越想越激动,第二日天刚亮便召了应见舟过来,顺便让他带上卫云旗。
应见舟打着瞌睡,穿着睡袍,迷迷糊糊的走进大殿,刚坐到自己座位上,便呼呼睡去了。
傲时嘴角抽了抽,拳头也硬了,不过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应见舟,便努力扯出一抹笑,对卫云旗招招手,放柔声音,道:
“小云旗,来~”
好恶心。
卫云旗打了个寒颤,怕被瞧出异样,也扯了抹僵硬的笑,梗着脖子,坐到傲时身边,回想着跟宗主相处的情景,笑道:
“宗主,您找弟子什么事呀?”
真正的宗主很好,虽然相处不多,但卫云旗挺亲近他的,现在,虽然内里的魂换了人,他也只能掩着恶心,装作不知。
傲时虚拍了拍他的头,也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试探道:“听闻,你和攸之那小子闹矛盾了?”
说话间,眼睛始终落在对方身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只见卫云旗眉头倏的蹙起,睫毛轻颤,眼底满是厌恶,嘴角下瞥,要不是顾忌他,怕早就流泪了。整个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发颤,低下头,像是恨,又像是哀。
饶是如此,还在嘴硬:
“没有……”
傲时不知,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