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家伙把自己当避雷针使了？
季灵雨蹲在油腻腻的小矮凳上，对着空荡荡的麻辣烫碗，难得地发了会儿愣。
那碗底红亮亮的辣油，像是某种特殊的纪念。
兜里的二十块纸币被体温捂得温热，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三天。
师父那最后一声带着雷鸣电闪的“嚎叫”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山阳市，无忧斋。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看着路口巨大的蓝白色指示牌。
其中一行字格外醒目：前方通往火车站。
“得，盘缠来了。”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山阳市火车站像个钢铁巨兽的喉咙，吞吐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各种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汗味、廉价香水的冲鼻气、尘土和尾气混合的沉闷。
季灵雨站在出站口，宽大的道袍让她像个误入此地的异类。
她掏出仅有的两张红票子（麻辣烫赚的二十块，加上之前十元凑的），和那几枚捏得像铜钱的香炉灰朱砂球，皱起小脸。
“去无忧斋……打车？不够吧？”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故技重施，来个“平安符换车票”时，一道极度违和的光芒挤进了她视野边缘。
阳光下，一辆哑光黑、线条硬朗得像科幻产物的巨大跑车，极其嚣张地停在公交专用道上。
车窗摇下，一张熟悉的、帅得过于张扬的脸探了出来。
银灰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碎光。
嘴角那抹欠揍的笑容，弧度都没变过。
“哟？小神棍？”凌骁的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惊讶，“这山阳市的风水真是越来越差了，走哪都能碰见你？该不会这高铁站底下也埋着个女鬼吧？”
旁边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季灵雨深吸一口气。
冤家路窄，古人诚不我欺。
“包租公，”她努力让语气平静，“你管出租几栋楼？业务范围还挺广，跑山阳市摆地摊收租来了？”
凌骁似乎被她噎了一下。
“来看个项目，不行吗？”他扬了扬下巴，眼神扫过季灵雨皱巴巴的道袍和小蓝布包，“怎么？你那二十块麻辣烫这么快就吃光了？山阳市消费水平这么高？”
“还行，”季灵雨面不改色，“刚省下车票钱，准备溜达去无忧斋。”
“无忧斋？”凌骁挑眉，“那地方有点偏，你溜达过去怕是要走到天黑。”
他身子往后一靠，露出更张扬的笑：“叫声好听的，捎你一程？就当上次你帮我清理了个小麻烦的跑腿费？”
“叫声好听的容易，”季灵雨眨眨眼，“我就怕你命不够硬，兜不住。我师父刚把我劈出来，余波未消，容易溅射无辜。”
“哈！”凌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神棍，吹牛也得打草稿啊！你以为你是避雷针托生？”
季灵雨耸耸肩。
“行行行，避雷针就避雷针。上车吧，收你半价，算……扶贫。”凌骁拍拍方向盘。
季灵雨这次倒没犟嘴。
免费的午餐总是香的。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股混合了高级皮革香水和钞票的味道扑面而来。
季灵雨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这车里……是喷了假药水辟邪呢？”
凌骁：“……爱坐不坐！”
车子穿过一片新兴的、闪着昂贵玻璃光的高楼，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老旧的街道。
古玩、字画、茶叶、香烛铺子夹杂在一起，空气里有檀香、劣质茶叶和铜锈的味道。
“前面路口就是无忧斋，到地方了。”凌骁在一家装修华丽的玉器店门前踩了刹车，“不过……”
他话音未落，季灵雨己经推门下车。
根本没打算付钱。
凌骁脸一黑，迅速也跟着跳了下来。
“喂！半价车费！”
季灵雨甩甩手，头也不回：“下次你车爆胎，给你张平安符，友情价八折。”
凌骁脸彻底黑透。刚要发作，旁边那家挂着“藏真阁”古玩店门前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藏真阁”门口围了一小群人，喧闹声清晰传来。
“宋大师！你给掌掌眼！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卖家说了，明代的！就摆您这聚财阵上过下灵就行！”
“唉，老李啊，你这……差点意思啊。不过心诚则灵嘛，我这聚财阵可非同一般，百元香火供奉，保你一月内财运小起！”
说话的赫然是那个鼠须唐装的宋大师！
他换了一套新的墨绿色唐装，站在一张临时支起的、铺着金黄绒布的案几后。
案几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葫芦，三炷线香，几枚铜钱围着一个古怪的图案。
他手里捻着那枚季灵雨见过的“假铜钱”，装模作样地对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捧着的一个灰扑扑、缺了口的破瓷碗指点江山。
旁边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一个浓妆艳抹、锥子脸假下巴的年轻女人凑在镜头前挤眉弄眼，声音又嗲又尖：
“宝宝们！快看啊！正宗的风水大师现场聚财改运！双击屏幕送个小爱心支持下哦！宋大师绝对实力派！”
季灵雨脚步一顿。
凌骁也看清了，嘴角顿时勾起幸灾乐祸的笑，凑近季灵雨低声：“啧啧啧，小神棍，你这老对头业务拓展挺快嘛，线上诈骗首播一条龙啊？这‘栽三栽’好像不灵验？”
“急什么？”季灵雨瞥了凌骁一眼，“让气再飞一会儿。”
她没继续往无忧斋走，反而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踱到了“藏真阁”门口的人群边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凌骁看她不走，也饶有兴趣地跟了过去，站在她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