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的灯火辉煌,如同燃烧的星河,将整个侯府的夜空都映亮了几分。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将冬夜的寒冷彻底隔绝在外。沈明姝端坐主位,一身云霞般绚烂的流彩飞花蹙金翟衣,发髻高挽,插着那支象征着及笄之礼、价值连城的赤金点翠嵌宝凤凰步摇。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熏笼里名贵的瑞脑香氤氲缭绕,衬得她那张精心描绘的脸庞愈发娇艳明媚,如同怒放于冰雪之上的牡丹。
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噙着一抹矜持而恰到好处的笑意,接受着满堂宾客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与艳羡目光。忠勇侯府嫡长小姐的及笄之礼,排场之盛,连宫中都略有耳闻。席间每一道珍馐都引得啧啧称赞,尤其是那盏最后呈上的“金丝燕盏”,晶莹剔透,清甜润泽,沈明姝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地用了小半盏,更是引来一片“蕙质兰心”、“品味卓绝”的赞誉。侯夫人秦氏端坐在她下首,面上维持着得体的雍容,只是那眼底深处的一丝阴霾和僵硬的笑意,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顾景轩亦在席间,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俊美无俦。他端着酒杯,偶尔与邻近的勋贵子弟低声交谈几句,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过满堂喧嚣,眼底深处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郁。寿安堂老夫人病危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眼前这场烈火烹油的盛宴,在他眼中,更像是风雨飘摇前的最后狂欢。当他的目光掠过沈明姝那志得意满、容光焕发的脸,以及她面前那盏晶莹的燕窝时,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划过心间。这燕窝……似乎格外清亮些?
宴席渐入高潮,推杯换盏,气氛热烈。沈明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双颊也因酒意和暖阁的热力浮起两抹醉人的嫣红。她享受着这种被众星捧月、掌控一切的感觉,仿佛白日里寿安堂传来的压抑气息和嫡母那若有若无的阴郁都被这辉煌的灯火彻底驱散。
然而,就在这喧嚣的顶点,一股极其细微、如同蚊蚋叮咬般的麻痒感,毫无征兆地,从她后颈衣领与皮肤相接的缝隙处悄然滋生。很轻,很淡,像是有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扫过。
沈明姝下意识地、极其优雅地用戴着赤金嵌翡翠护甲的尾指,不着痕迹地在那处抚了一下。痒感稍缓,她并未在意,只当是衣料摩擦或是熏香有些刺激。
可仅仅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那麻痒感如同被唤醒的毒虫,骤然加剧!并且迅速蔓延!从后颈一点,飞快地扩散至整个脊背!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蚂蚁,正疯狂地在她华美翟衣下的皮肤上爬行、噬咬!
沈明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端着酒杯的指尖猛地收紧!她强忍着没有失态,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绷紧,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后背的肌肉开始细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摩擦着昂贵的衣料,试图缓解那突如其来的、令人抓狂的奇痒!
“明姝妹妹,这杯酒,贺你芳辰……”一位相熟的贵女笑着举杯。
沈明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起酒杯,可就在抬手的一瞬,那疯狂的痒意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双臂!尤其是手肘内侧、手腕这些娇嫩的部位!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血管在突突跳动,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钻心蚀骨的麻痒!
“呃……”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溢出。酒杯在指尖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溅落在她华丽的翟衣前襟上,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记。
“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那贵女关切地问道,周围几道目光也投了过来。
“没……没什么!”沈明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颊的嫣红此刻更像是某种病态的潮热。她猛地放下酒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感压制那疯狂的痒意!可那痒,仿佛是从骨髓深处钻出来,从每一寸神经末梢爆发出来!痛感非但无法压制,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让那痒意变得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
“只是……只是有些闷热。”她强笑着解释,额角却己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闪烁,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慌乱。
痒!太痒了!
如同有亿万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进了她的皮肤!又像是无数沾了蜜糖的虫蚁,正在她的血肉里钻营啃噬!那感觉,无孔不入!从后背到双臂,此刻竟开始向着前胸、腰腹、甚至……大腿蔓延!
她再也无法端坐!身体在宽大的座椅上不安地扭动、摩擦!华丽的翟衣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那些紧贴着头皮的细小碎发,此刻都化作了无数根扎人的钢针!
“失……失陪一下!”沈明姝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尖锐和急促!她甚至顾不得礼仪,几乎是撞开了身后的座椅,在满堂宾客惊愕、疑惑、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脚步踉跄、如同身后有恶鬼追赶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暖阁!那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在她仓惶的动作中剧烈摇晃,几乎要坠落下来!
“小姐!”紫棠惊呼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丝竹声停了,谈笑声止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侯夫人秦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顾景轩的眉头深深蹙起,目光扫过沈明姝仓惶离去的背影,又落回她席位上那盏只用了小半的“金丝燕盏”,眼底的疑虑如同浓雾般扩散开来。
听雪阁内室。
“砰!”沈明姝几乎是撞开了房门,反手死死将门闩上!她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一声凄厉如同野兽般的尖叫!
“啊——!痒!好痒!!”
她疯狂地撕扯着身上那件价值千金的流彩翟衣!赤金盘扣被粗暴地扯断,昂贵的衣料发出撕裂的哀鸣!她只想把这身束缚着她、仿佛也沾染了剧毒的衣服从身上剥下来!
“紫棠!死丫头!快!快帮我挠!后背!快!”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身体扭曲着,双手反到背后,指甲不顾一切地在光滑的脊背上疯狂抓挠!一道道刺目的红痕瞬间浮现!
紫棠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小姐!小姐您冷静!别抓!会破皮的!”她试图抓住沈明姝的手。
“滚开!”沈明姝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猛地甩开紫棠,指甲更加凶狠地在自己身上抓挠!前胸、手臂、腰侧……所过之处,衣衫破碎,白皙的肌肤上迅速布满了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血痕!那痒意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皮肤的破损和血珠的渗出,变得更加灼热、更加疯狂!仿佛有滚烫的岩浆顺着那些抓痕,流进了她的骨髓深处!
“水!拿冷水来!冰!冰块!”沈明姝嘶声力竭地哭喊,她扑向梳妆台,将上面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首饰盒统统扫落在地!她只想把自己浸入冰水里!冻死那些在血肉里啃噬的毒虫!
紫棠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嘶喊着叫人取冰取水。整个听雪阁瞬间乱成一锅粥!
当冰冷刺骨的井水混合着砸碎的冰块,被一盆盆地端进来时,沈明姝如同濒死的鱼,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
“哗啦!”
冰冷的水花西溅!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灼热的身体!那疯狂的痒意,似乎……被这极致的冰冷,暂时压制住了一丝丝?
沈明姝蜷缩在巨大的浴桶里,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汗水和冰水冲刷得如同鬼画符。破碎的华服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被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肌肤。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痒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痛苦、无尽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摧毁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空洞与绝望。
“请……请大夫……”她泡在冰水里,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去请……最好的大夫……快去……”
紫棠看着浴桶中那个狼狈不堪、状若疯魔的身影,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有一丝惊惧,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恐慌。她连声应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安排。
侯府彻底乱了。
寿安堂的压抑尚未散去,听雪阁又爆发了惊天骇浪!
及笄生辰的嫡长小姐,宴席之上突发恶疾,浑身奇痒难耐,抓挠自残,请遍了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只言是罕见的“风邪入体,血热妄行”,开了些清心败火、镇静安神的方子,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沈明姝被困在听雪阁的内室,如同被囚禁在痒刑地狱。冰水只能带来片刻的麻痹,一旦离开,那蚀骨钻心的奇痒便如同跗骨之蛆,更加疯狂地反扑!她抓挠得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连脸上都布满了血痕!昂贵的绫罗绸缎被撕成碎片,名贵的香料脂粉被砸得满地狼藉。昔日风光无限的侯府明珠,此刻如同一个被彻底摧毁、在痛苦中挣扎哀嚎的疯妇。凄厉的哭喊和咒骂,日夜不停地从听雪阁传出,如同鬼哭,听得府中上下人人自危,心惊胆战。
【怨念值来源:沈明姝(极致痛苦、屈辱、恐惧、怨毒)持续吸附中……】
【怨念值 +0.05…+0.08…+0.06…】
【当前怨念值:0.37单位!】
冰冷的提示在沈知微(阿丑)意念深处跳跃。她蜷缩在灶膛口的阴影里,枯发遮面,指尖(意念驱动)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燃烧的柴火。听雪阁方向传来的凄厉意念波动,如同最甜美的养分,滋养着她冰冷的魂核。
【七日痒】……滋味如何?
这还只是……开始。
意念感知悄然延伸。
寿安堂方向,那股代表老夫人微弱生命的气息依旧摇曳,但张嬷嬷的意念却充满了震惊与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听雪阁的乱子,似乎暂时转移了所有压力?
西北角佛堂方向,那股阴冷腐朽的意念波动,在听雪阁的混乱爆发后,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而侯夫人秦氏的居所方向……那股意念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烙铁,充满了惊怒、猜疑、以及一种被无形毒蛇盯上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知微无声地勾起唇角。
痒入骨髓,明珠蒙尘。
这潭被彻底搅浑的水下,真正的猎手,正无声地……收紧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