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隔墙有耳

2025-08-16 3568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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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刀霜剑,在浆洗房低矮的院落里肆虐了整整十日。赵婆子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拖着虚脱的病体勉强恢复了管事之职,但往日的刻毒狠戾被病痛磨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张蜡黄浮肿的脸和一双布满血丝、时常因惊惧而游移的眼睛。浆洗房的空气诡异地松弛了几分,却也因年关将近、府中事务繁杂而越发忙碌。

“阿丑”依旧蜷缩在最角落的水槽边,与冰碱水和污秽衣物为伴。额角的痂早己脱落,留下一道浅淡的暗红印记,混在蜡黄麻木的脸上并不显眼。那双“手”在【粗浅医术】的微弱调理下(意念模拟敷药),溃烂稍有收敛,但冻疮裂口依旧狰狞,每一次浸入冰水仍是酷刑。

【模拟感官:低温持续,伤口痛感稍缓。怨念值 + 0.00005单位(自身)】

怨念值的积累缓慢如蜗牛。冬儿成了唯一的光源。这个小丫鬟如同受惊后找到依靠的雏鸟,对“阿丑”充满了近乎盲目的依赖和感激。她总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冰冷窝头掰下一小块,趁人不备塞进“阿丑”的破碗里。在“阿丑”被分派到最脏最累的活计时,她也会拖着自己尚未痊愈的脚踝,笨拙地试图帮忙搬动沉重的木盆,尽管常常帮倒忙,换来李婆子的呵斥。

【检测到目标[冬儿]持续依赖/感激情绪(微弱逸散怨念伴生)。】

【怨念值 + 0.00001单位…】

【当前怨念值:0.06单位。】

杯水车薪。沈知微的魂体如同蛰伏的冰兽,冰冷而焦灼。她需要靠近核心,靠近仇雠,靠近那怨念的源头!

机会,在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裹挟着寒意外泄的危机降临。

“阿丑!李婆子!都过来!”赵婆子那依旧尖利、却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一种病后的烦躁和急于交差的迫切。

李婆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棒槌。“阿丑”也沉默地站起,抱着破包裹,低着头挪了过去。

赵婆子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指着旁边一个巨大的、盖着厚布的藤筐,急促地道:“快!把这些东西送到前院听松轩书房外!交给守门的张管事!说是大少爷书房里换下来的帷幔帘子,年前浆洗房赶不及了,夫人吩咐先送到外头最好的浣衣坊去浆洗熨烫!务必今日送出去!耽误了,仔细你们的皮!”

听松轩!

顾景轩的书房!

沈知微魂体深处那冰冷的星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光!蛰伏的杀意几乎要冲破“阿丑”的躯壳!她死死攥住破包裹,枯发遮掩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李婆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需要踏入前院核心区域的差事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惶恐:“赵管事,这……这前院重地,我们这等粗使……”

“废什么话!”赵婆子不耐烦地打断,声音因激动而咳嗽起来,“咳咳……府里人手都抽调去布置除夕宴了!就你们俩还算手脚齐全!抬着筐子,低着头,走西边角门那条最僻静的夹道!送到地方放下东西就走!谁敢抬头乱看,回来我扒了她的皮!快去!”她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扶着旁边的柱子喘息。

沉重的藤筐,散发着淡淡的、属于上好锦缎和沉水香混合的气息,与浆洗房的污秽格格不入。李婆子和“阿丑”费力地抬起,藤筐的重量压得两人都弯下了腰。李婆子在前,“阿丑”在后,低着头,沿着赵婆子指定的、贴着高耸灰墙的狭窄夹道,一步一挪地向前院方向走去。

寒风在夹道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残雪。空气里浆洗房的碱臭渐渐被一种更清冽、也更森严的寒意取代。高墙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那种无形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压抑感。

沈知微(阿丑)低着头,意念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提升到极致!【基础毒草识别】的感知无声开启,半径十丈内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溪流涌入意识!并非寻找毒草,而是利用这技能对环境信息的敏锐捕捉!

【目标:青石路面(积雪覆盖)。】

【目标:灰墙(苔藓,潮湿)。】

【目标:枯藤(无毒性)。】

【警告:前方拐角,能量波动(微弱,人类,携带金属武器),数量:二。位置:隐匿。】

暗卫!书房外的岗哨!

意念瞬间收回。李婆子毫无所觉,只顾埋头赶路。拐过墙角,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森严的气氛笼罩。

一片开阔的庭院,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堆在角落的罗汉松下。庭院中央,一座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的轩馆矗立。黑檀木的匾额上,“听松轩”三个鎏金大字在雪后微弱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轩馆门窗紧闭,隐隐有低沉的谈话声从里面传出。

两个穿着侯府护卫服饰、腰悬佩刀的彪形大汉,如同门神般伫立在紧闭的雕花木门外。他们目光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庭院入口。看到两个穿着粗使仆妇衣裳、抬着大筐、低着头的人影出现,其中一人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听松轩重地!”

李婆子吓得腿一软,差点把藤筐扔了,连忙放下筐子,扑通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护卫大人息怒!息怒!奴婢是浆洗房的李婆子,奉夫人之命,送大少爷书房换下的帷幔帘子出来,要送去外头浣衣坊浆洗的!”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丑”也沉默地放下藤筐,跟着跪下,头深深埋下,枯发遮面,身体微微颤抖(意念模拟恐惧)。

那护卫皱着眉,上前掀开藤筐上的厚布看了一眼,确认是帷幔帘子,又见两人确实穿着最低等的仆妇衣裳,神情惶恐卑微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松,但语气依旧严厉:“放下东西,立刻离开!不得停留!更不准东张西望!”

“是!是!谢大人!谢大人!”李婆子如蒙大赦,拉着“阿丑”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

听松轩那紧闭的雕花木门内,谈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一个略显苍老、带着谄媚算计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落入庭院:

“……世子爷放心!那永昌绸缎庄的吴老儿,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商户!他家的云锦织造秘方,小人己探得七八分!只需再使些手段,定能让他乖乖吐出来!到时候,这日进斗金的买卖,就是咱们侯府囊中之物了!”

永昌绸缎庄?云锦秘方?侵吞商户产业?

沈知微(阿丑)起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恨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火,轰然爆燃!顾景轩!他不仅毒杀发妻,草席裹尸!更在背后行此等巧取豪夺、断人生路的卑劣勾当!

门内,一个低沉、悦耳、却带着绝对冰冷和掌控意味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沈知微的魂体上:

“嗯。此事宜快不宜迟。吴家那小女儿,不是与城南守备的公子议亲么?寻个由头,让守备府退了这门亲。再让人放话出去,就说吴家货船在漕运上‘不慎’夹带了……违禁之物。双管齐下,不怕那老东西不就范。记住,手脚要干净。”

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酷!

“是!世子爷高明!小人这就去办!定让那吴老儿……”谄媚的声音还在继续。

“阿丑”的身体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意念模拟愤怒冲击)!枯发遮掩下,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深处,幽蓝色的鬼火疯狂跳动!指甲(意念模拟)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模拟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滔天杀意!

【检测到宿主强烈愤怒、杀意!】

【怨念值 + 0.2单位!】

【当前怨念值:0.26单位!】

冰冷的能量注入,如同冰水浇头,让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她强迫自己冷静!

信息!永昌绸缎庄!吴家!云锦秘方!退亲!漕运栽赃!这些是扳机!是武器!

她必须记下!每一个字!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门内泄露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名字、每一条毒计,都深深凿刻进灵魂核心!永昌绸缎庄……吴老儿……城南守备公子……漕运……违禁物……

“还不快滚!”护卫见两人还跪着,不耐烦地厉声催促。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李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起,拽着“阿丑”的破袄袖子,几乎是拖着她就往来的夹道里跑!

“阿丑”顺从地被拖着,踉跄着脚步,低着头。在转身没入夹道阴影的最后一刹那,她枯发遮掩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无声地、狠狠地“钉”了一眼听松轩那紧闭的、象征着权力与阴谋的雕花木门!

门内,是她的仇雠,正在策划着新的罪孽。

门外,是她,这被草席卷身的孤魂,己悄然握住了他罪证的碎片!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打着旋儿,掠过听松轩飞翘的檐角。

沈知微(阿丑)被李婆子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狭窄阴暗的夹道里。身后,那森严的书房和低沉的密谈声渐渐远去。

灵魂深处,那冰冷刻下的信息,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复仇的焦灼气息。

永昌绸缎庄……吴家……

一个计划,如同毒藤般,在冰冷的魂体核心,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