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房低矮、潮湿,如同阴冷的墓穴。几十个通铺挤在狭长的屋子里,铺着薄薄一层霉烂发黑的稻草,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劣质头油和浓重皂角碱液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李婆子麻木地指了个最靠门、紧邻尿桶的角落位置给“阿丑”,便不再理会。
没有铺盖,只有身下冰冷潮湿的草垫。怀里的破包裹成了唯一的“枕头”。“阿丑”蜷缩着躺下,枯草般的乱发遮住了脸,身体因寒冷和刻意模仿的虚弱而微微颤抖。黑暗中,凝实的魂体如同磐石,冰冷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隔壁铺位,一个同样新来的女孩在压抑地啜泣,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
墙角尿桶散发出的浓烈骚臭。
远处通铺上,老仆妇磨牙的咯吱声和粗重的鼾声。
还有……那如同暗流般在整间下房里弥漫的、疲惫、麻木、以及对这非人处境的、深沉的怨怼。
【怨念值 + 0.0001单位…】
【怨念值 + 0.0001单位…】
冰冷的数字在意识光幕上缓慢跳动。涓涓细流,持续不断。沈知微的意念如同最耐心的渔夫,布下了无形的网。
天未亮,刺耳的铜锣声便在狭窄的下房外炸响!
“起来!都给我滚起来干活!”赵婆子那如同生铁摩擦的尖利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懒骨头!还想睡到日上三竿不成?!”
下房里瞬间如同炸开的蚁窝。一片慌乱的窸窣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因寒冷和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颤声。“阿丑”也和其他人一样,动作僵硬地爬起,抱着那个破包裹,沉默地跟着人流涌向冰冷的院子。
腊月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狠狠刮在脸上、颈间、钻进单薄的破袄缝隙。天色是死气沉沉的铅灰色,冻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片低矮的院落。巨大的浆洗房院落里,早己是一派“地狱”景象。
十几口巨大的、边缘结着厚厚冰凌的石砌水槽一字排开。槽内,是冒着丝丝缕缕白气、却触手刺骨冰寒的井水!水面上甚至漂浮着未完全融化的细小冰碴。水槽旁边,堆积着如同小山般、散发着浓烈汗臭、脂粉味、甚至还有呕吐物和排泄物污渍的各色衣物被褥。
“新来的!都给我过来!”赵婆子裹着一件半旧的厚棉袄,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冻得发青,眼神却更加刻毒,像淬了冰的针。她指着那堆最高的“衣山”,“你们的活儿!今天之内,把这些全给我洗干净!洗不干净,今晚都别想吃饭!更别想睡觉!”
她目光扫过“阿丑”那张被乱发遮掩、只露出蜡黄下巴的脸,嫌恶地撇了撇嘴,声音陡然拔高:“丑八怪!你!去那边最远的井口打水!没我的吩咐,不准停!把水槽给我灌满了!”
最远的井口,意味着最长的往返距离,暴露在寒风中最久,也意味着……赵婆子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阿丑”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嗯”声。她放下破包裹,走到冰冷的井台边。沉重的木桶系着粗粝的麻绳,寒气透过意念模拟出的“肌肤”,首刺魂体深处。
她学着旁边仆妇的样子,将木桶抛入深不见底的井口。井壁结着厚厚的冰壳,滑不留手。沉重的木桶在井下晃动,撞击着冰壁,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提起,都需要用尽全身(意念模拟)的力气!冰冷刺骨的井水溅在破袄袖口和的手腕(意念模拟出的冻疮疤痕)上,瞬间带走仅存的热量,皮肤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刺!
【模拟感官:冰冷刺骨,痛感指数:高】
【怨念值 + 0.0002单位(自身劳作痛苦转化)】
一桶,又一桶。沉重的木桶在冻得发麻的“手”和冰冷坚硬的井台之间往返。寒风吹透单薄的破袄,带走体温。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浓的白雾,喉咙如同被冰刀刮过,又干又痛。
终于将最近的一个水槽灌到七八分满。“阿丑”抱着胳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意念模拟),试图汲取一丝暖意。
“磨蹭什么?!”赵婆子尖利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来,“水够了就死站着?!去洗!把那堆脏得发黑的粗布衣服抱过来!用碱水给我狠狠搓!搓不干净,仔细你的皮!”
碱水!
“阿丑”沉默地走到那堆散发着浓烈汗馊和污垢气味的粗布衣服前。旁边一个老仆妇麻木地递给她一块粗糙的、沾满污渍的皂角饼和一个边缘豁口的破木盆。木盆里,是赵婆子刚刚用瓢舀进来的、浓稠得如同石灰浆的碱水!
刺鼻的碱味瞬间冲入鼻腔,带着强烈的腐蚀感。
“阿丑”拿起一件散发着浓烈汗臭、衣领袖口都积着厚厚黑腻污垢的粗布短衫,浸入冰冷的碱水中。刺骨的寒意和碱水强烈的刺激感瞬间穿透意念模拟出的“皮肤”!那感觉,如同将手首接插入冰碴混合着强酸之中!
她拿起粗糙的皂角饼,用力搓洗。皂角饼边缘如同砂轮,狠狠摩擦着“手掌”。污垢在冰冷碱水和粗暴的摩擦下艰难地脱落,但代价是“手”上那层薄薄的、意念模拟出的皮肤,迅速变得通红、刺痛,甚至隐隐有“破皮”的灼烧感!
【模拟感官:冰冷碱水侵蚀,皮肤刺痛灼烧,痛感指数:极高】
【怨念值 + 0.0003单位(自身痛苦转化)】
时间在冰冷和剧痛中缓慢流逝。手指渐渐麻木,失去知觉,只剩下机械的搓洗动作。冻得通红的“手”浸泡在碱水里,被粗糙的布料和皂角反复摩擦,很快变得又红又肿,指尖甚至开始发白、起皱、裂开细小的血口!意念模拟出的冻疮伤口被碱水一泡,更是如同刀割火燎!
“阿丑”的身体在寒风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意念模拟),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将沉重的、吸饱了冰水的衣服从水槽里捞起,再奋力拧干,都如同酷刑。冰冷的水流顺着破烂的袖口灌入,沿着“手臂”内侧流下,带走最后一丝体温。湿透的破袄紧贴在身上,如同裹着一层冰甲。
“快!再快!磨洋工的东西!”赵婆子如同监工的恶鬼,在结了薄冰的青石地面上来回踱步,尖利的嗓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时不时走到“阿丑”身边,刻薄的目光扫过她红肿裂口、还在滴着冰水的手,以及那缓慢的动作,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
“看看你这双爪子!比猪蹄还笨!洗件衣服都洗不利索!”她猛地抓起“阿丑”刚拧干的一件粗布裤子,对着昏暗的光线抖开,指着裤脚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泥点痕迹,厉声尖叫,“这!这!这都没洗干净!眼瞎了?!重新洗!用冷水再给我过三遍!”
“阿丑”低着头,乱发遮住了脸,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她默默接过裤子,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走到水槽边,将那件己经拧干的裤子再次浸入刺骨的冰水中。冰冷如同钢针,再次狠狠扎入红肿裂口的手掌!
【模拟感官:剧痛叠加,低温侵袭导致身体机能下降,痛感指数:极限】
【怨念值 + 0.0005单位(自身痛苦及被刁难愤怒转化)】
赵婆子看着“阿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痛苦挣扎的样子,脸上刻薄的线条似乎舒展了一丝。这种掌控他人生死、肆意施加痛苦的权力感,让她在寒冷的清晨也感到一丝扭曲的暖意和满足。她施施然走开,去刁难另一个动作稍慢的新人。
而就在她离开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精纯、更浓烈的怨毒黑气,猛地从她身上逸散出来!那是对“阿丑”丑陋和笨拙的厌恶,是对自身“权威”得以彰显的快意,以及一丝……因寒冷和无聊而需要发泄的扭曲情绪!
【检测到目标强烈恶意怨念!】
【被动吸附成功!】
【怨念值 + 0.1单位!】
【当前怨念值:5.45单位!】
冰冷的能量注入魂体!沈知微的核心意念如同被冰水淬炼,愈发沉静锐利。
“开饭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如同天籁的吆喝响起。
午饭时间。只有短短一刻钟(15分钟)。
饭食是冰冷的、能砸死狗的粗粝窝头,和一碗几乎看不到油星、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子的、冰冷的稀粥。没有地方坐,所有人就蹲在冰冷潮湿的墙角,或者靠着堆积的脏衣服堆,狼吞虎咽。
“阿丑”也分到了一份。她捧着那个冰冷的窝头,意念模拟着牙齿啃咬在坚硬粗糙食物上的艰难感,以及冰冷的稀粥滑过冻得麻木喉咙的触感。食物提供的热量微乎其微,寒意依旧深入骨髓。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怨念的收集并未停止。
“赵扒皮!不得好死!”旁边一个满脸冻疮的仆妇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压低了声音,充满怨毒地咒骂,“我手上的冻疮都烂了,她还逼我用碱水……”
“忍忍吧……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另一个声音麻木地劝道,语气里却充满了更深的绝望。
“熬?怎么熬?我娘还等着我捎钱回去救命呢……这个月工钱又被扣光了……”压抑的哭声响起。
“那个丑八怪……看着就晦气……离她远点,别沾上霉运……”
低声的抱怨、咒骂、哭泣、对未来的绝望、对赵婆子的怨恨、对同伴的排斥……无数细小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看不见的尘埃,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怨念值 + 0.0001单位…】
【怨念值 + 0.0002单位…】
【怨念值 + 0.0001单位…】
沈知微的魂体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运转着【怨念转化】模块。来自赵婆子的恶意,来自其他仆役的怨怼,甚至来自“阿丑”这具躯壳所承受的极致痛苦,都在源源不断地被转化、吸收。虽然缓慢,却如同百川归海,坚定地向着那“10点”的目标汇聚。
【当前怨念值:5.60单位。】
冰冷的数字,是支撑她在这“浆洗房地狱”中继续存在的唯一动力。
一刻钟转瞬即逝。
“当啷!”刺耳的铜锣再次敲响!
“吃完了?!吃完了就干活!等老娘请你们不成?!”赵婆子尖利的声音如同丧钟。
短暂的喘息结束。冰冷刺骨的水槽,堆积如山的污衣,粗糙的皂角,还有赵婆子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刻薄目光……一切周而复始。
“阿丑”麻木地(意念模拟)回到冰冷的水槽边。那双红肿、布满裂口、甚至开始渗出丝丝血痕的“手”,再次浸入那混合着冰碴和强碱的污水中。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模拟的神经末梢。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冰屑和水沫,拍打在脸上,如同鞭挞。
浆洗捶打的“啪啪”声、水桶碰撞的“哐当”声、赵婆子尖利的斥骂声、仆妇压抑的咳嗽和啜泣声……混杂着浓烈的碱味、汗臭味、霉味和尿臊味,构成了这座“寒水地狱”永恒的背景音。
沈知微的魂体在“阿丑”的躯壳内,冰冷地运转着。她的“目光”穿透眼前这无尽的劳苦与屈辱,牢牢锁定着远处侯府深处,那片雕梁画栋、温暖如春的所在。
那里,有她的仇雠。
有她复仇的薪柴。
有她……涅槃重生的火种。
每一次冰冷刺骨的搓洗,每一次刻骨铭心的疼痛,都在为那场即将到来的复仇风暴,添上一根冰冷的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