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紫宸殿气氛凝重如铁。皇帝目缓缓扫过阶下二人:“萧云卿,阎如雪纵火杀人、身怀军机,证据确凿!你为她翻案,可知欺君之罪?!”
王禹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陛下!臣原也认定阎氏女罪责难逃!然萧公子所查,此案疑点重重!臣身为朝廷命官,职责所在,不能坐视冤屈!”
萧云卿沉稳地打开带来的檀木匣,将关键物证一一陈列:
1. 那片靛青兽纹衣料残片: “此物于珍宝斋火场废墟寻获,其上金线狻猊兽纹,乃崔府护卫独有标记!足证崔家参与纵火,意在毁灭栽赃阎如雪之相关痕迹!”
2. 烧焦的布防图残页与萧云卿的原始草图笔记: “陛下请看!残页所绘玉门关西翼戍堡,箭垛数量为十!臣与阎帅原始记录为十二!此处烽燧位置,与狼泉相对距离偏差三十步有余!此乃阎帅沙盘推演后亲定!” 他举起残页对光,“更可疑者,此墨在强光下隐泛蓝绿妖异之色,绝非臣等所用松烟墨!此乃精心伪造之赝品,漏洞百出!”
王禹查获的证据(口述): “臣王禹查实,半月前有批波斯特产的‘孔雀石青’颜料运抵长安,其色正泛蓝绿荧光!购此颜料者,其押运伙计内衬上,正有崔府狻猊兽纹!”
“单凭图纸差异,许是绘图疏漏!” 一位崔系官员急声反驳。
“问得好!” 王禹冷笑接口,“绘图或有疏漏,但颜料来源与崔家兽纹伙计首接关联,加之火场发现的崔府护卫衣物残片,环环相扣,岂是疏漏可解?!”
此时,衙役押上一名颤巍巍的老嬷嬷(崔娇心腹)。她扑通跪地,涕泪横流:“陛下恕罪!老奴招了!是…是崔小姐!她逼老奴假扮阎小姐的嬷嬷,谎称送信入“丝路奇珍”店铺作伪证!许诺事成后送老奴去扬州养老!那…那指认阎小姐的所谓‘证词’,全是小姐教的!” (关键人证:揭穿伪证链条)她哆嗦着掏出一封崔娇手书,字迹与之前栽赃信笺如出一辙。
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指向崔家构陷!
“砰!” 皇帝怒拍御案,“崔氏女娇,心肠歹毒,构陷忠良之后,罪不容诛!来人!即刻缉拿崔娇归案!阎如雪所涉之罪,纯属诬陷,即刻释放,恢复其名誉!”
半个时辰不到,博陵崔家老族长就拄着雕花木杖,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身后跟着一众崔氏宗亲,黑压压跪了一片。 "陛下!"老族长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崔氏一门,自高祖起便为朝廷效命,历经八代,忠心耿耿。娇儿自幼娇生惯养,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实是被那妒意蒙蔽了心智。她对萧公子一片痴心,不过是爱之深、妒之切啊!"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哀求,"还望陛下念在崔氏百年功勋,从轻发落!"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莫测,目光扫过群臣,却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王禹大步出列,腰间佩刀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朗声道:"陛下!崔娇诬陷阎家小姐纵火杀人,此乃欺君罔上之罪;更妄图谋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今日她能诬陷大臣通敌,明日便可构陷朝中任何一人!若不严惩,律法何在?公道何存?"
崔家一位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王司阶,你虽然出身太原王氏,但如今也不过一介武夫。博陵崔氏的底蕴,岂是你能撼动的?" 王禹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规矩?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若崔家仗着门第包庇罪犯,今日能护崔娇,明日便能纵容子弟做出更出格之事!到那时,崔氏百年清誉,可就真成了遮丑布!"他顿了顿,又看向皇帝,"陛下圣明,若因崔氏门第而轻饶罪犯,只怕寒了天下忠臣义士的心!"
老族长面色涨红,正要反驳,却见萧云卿缓缓出列。他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陛下,崔姑娘对臣的情谊,臣感激在心。但情是情,法是法。若因私情而废国法,臣纵然心中不忍,也断不能答应。"他看向崔家众人,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唯有秉公处置,才是对崔姑娘,对崔氏一族真正的负责。"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王禹所言极是。律法如山,岂容践踏?崔娇诬陷忠良、纵火杀人,证据确凿,按律当斩!崔氏包庇罪犯,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金銮殿内崔氏宗亲伏地不起,老族长的白发垂落在青砖上,声音带着颤音:"我崔氏满门愿以百年忠良之名作保!娇儿犯下大错,全因一片痴心误入歧途,恳请陛下网开一面!"他身旁崔氏子弟纷纷叩首,额头撞在地面的闷响在殿内回荡。
王禹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跨步而出时铠甲叮当作响:"陛下!若因门第私情轻纵罪犯,日后必有人效仿!崔娇今日能设局构陷朝廷命官,明日便能动摇国之根基!"他转身首指崔氏众人,"所谓百年世家,难道要成为不法之徒的庇护所?"
萧云卿望着殿角瑟瑟发抖的崔娇,想起儿时那个怯生生接过花灯的少女,心中微痛。他上前半步,声音清透却带着分量:"臣恳请陛下容禀。崔娇虽罪无可恕,但...事发当夜,她在刺杀臣时,最终弃刀而逃。"他展开染血的衣袖,露出己结痂的浅伤,"这份未泯的良知,或许正是她悔悟的开端。"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鹤香炉中青烟袅袅。皇帝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崔氏众人苍白的面容,最终落在萧云卿手中的伤痕上。 "崔娇蓄意构陷、纵火犯案,本应严惩。"皇帝的声音突然顿住,崔氏众人呼吸一滞,"然念其世家出身,且一贯行事有礼,虽因儿女情长心生妒恨,但尚有良知未灭..."他抬手示意噤声,殿内落针可闻,"着即革除崔娇一切身份,终身圈禁崔氏宗祠,每日诵读崔氏家训与律法监戒。崔氏若再有人触犯王法,罪加三等!" 崔娇瘫倒在地,泪水混着胭脂在脸上晕开,不知是喜是悲。老族长伏地叩首时,白发上己沾了尘土:"谢陛下隆恩!崔氏定当严守律法,以赎此罪!"
暮色浸染宫门,萧云卿仔细将证物收入檀木匣。王禹看着他沉稳的动作,铠甲铜饰轻响,忽然道:“云卿,这次…多谢了。”
萧云卿温润一笑:“二郎言重,若非你最后信我,愿与我并肩面圣,此案难雪。”
王禹望向远处沉沉的宫墙,声音低沉了几分:“三年前…我办过一个盗窃案。抓了个半大孩子,结案利落。后来才知道…抓错了。真凶逍遥,那孩子…在牢里染了恶疾,没撑过去…”他喉结滚动,拍在萧云卿肩上的手微微用力,“自那以后,我就跟自己说,案子…宁可慢十分,不可错一人。这次,幸亏有你这份抽丝剥茧的细功夫。”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文一武,一个温润从容如静水流淌,一个挺拔刚毅似出鞘利剑。宫门的阴影在他们身后合拢,而前方,是洗雪冤屈后的、尚存微光的长安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