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的敦煌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城头的血迹尚未干透,空气中仍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但阳光己经重新洒在这座饱经战火的孤城上,仿佛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伤兵们被陆续抬下城墙,医营里挤满了呻吟的士兵,而阎如雪己经连续忙碌了整整一夜,双手被药汁和血水浸得发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她刚替一名断了手臂的士兵包扎完,正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阎督尉,还有力气治一个吗?”
她回头,正对上王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站在医营门口,半边身子倚在门框上,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但嘴角仍挂着那抹惯常的痞笑,仿佛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是擦破点皮。
阎如雪心头一跳,随即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刚把城防安排完。”他耸了耸肩,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却仍强撑着笑意,“总不能丢下弟兄们先跑吧?”
阎如雪抿了抿唇,没再多言,只是指了指一旁的矮榻:“坐下。”
王禹乖乖走过去,坐下时动作迟缓,显然伤得不轻。阎如雪取来清水、烈酒和干净的布条,在他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边缘己经有些发白,显然失血过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揪紧,低声道:“忍着点。”
话音未落,她己将烈酒首接浇了上去。
“嘶——!”王禹猛地绷紧了身体,额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愣是没叫出声。
阎如雪抬眼看他,见他疼得连眼角都在抽,却还强撑着冲她咧嘴一笑:“阎督尉下手……可真狠。”
“现在知道疼了?”她轻哼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利落地清理伤口,“刚在城头上不是挺威风吗?一个人堵缺口,连盾牌都不拿。”
“那不是有你在下面吗?”他低笑,嗓音因疼痛而略显沙哑,“我要是倒了,谁来护着你?”
阎如雪指尖微顿,随即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他歪着头看她,眼神灼灼,“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冲进火场救人的,连湿布都没裹严实,头发都燎焦了一截。”
她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散乱的发梢,果然触到几缕被火舌舔过的焦枯。她没想到,他在城头厮杀时,竟还能分神注意到她……
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她低头继续包扎,语气却软了几分:“……你倒是眼尖。”
“那当然。”他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毕竟阎督尉这么好看,战场上想不注意都难。”
“王禹!”她耳根一热,手上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哎哟!”他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轻点轻点,我这可是为你受的伤!”
“胡扯!”她羞恼地瞪他,“这伤明明是吐蕃人砍的,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要不是想着得活着回来见你,我哪会拼得这么狠?”
“你……!”阎如雪整张脸瞬间烧了起来,手上布条一紧,首接打了个死结。
王禹疼得“嗷”了一声,却仍笑得放肆,眼里盛满了得逞的愉悦。
她气得想甩手就走,可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和肩头渗血的绷带,又狠不下心,只能板着脸道:“再乱说话,下次让你自己包扎!”
“那不行。”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神却认真了几分,“我还指望阎大人多照顾我呢。”
“谁要照顾你!”她别过脸,却掩不住微微发烫的耳尖。
王禹低笑,没再逗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忙碌的侧脸,忽然轻声道:“其实……你比我想的还要勇敢。”
她手上动作一顿。
“火场里救人,医营里治伤,明明自己都累得站不稳了,还硬撑着。”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阎如雪,你比这敦煌城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值得被好好护着。”
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布条。
沉默片刻,她才低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
“怎么没用?”他挑眉,“我可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她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王禹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不似往常的痞气,反而带着几分罕见的温柔:“认真想护着你啊。”
阎如雪心跳如擂鼓,慌乱地别开眼:“……伤成这样还贫嘴,看来是死不了。”
他低笑,没再逼她,只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医营外,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