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起惊雷。卯时的宣政殿还浮着薄雾,百官朝服上的补子在烛火下明明灭灭。萧云卿撩袍跪叩时,听见身后传来崔氏旁支崔明远刻意放大的咳嗽声——此人上月刚攀附上宰相李吉甫,此刻正用眼角余光扫他腰间的户部鱼符。 "陛下,"萧云卿叩首在地,声音穿透殿内窃窃私语,"河西密报己呈御览,吐蕃十万大军压境,沙洲危在旦夕,臣请即刻调拨关中粮草驰援!"
"萧侍郎好大的口气!"右仆射韦贯之猛地出列,象牙笏板首指殿外,"关中刚遭蝗灾,存粮仅够维系三月,若尽数调往河西,万一泾原兵乱再起,谁来担这罪责?"他身后立刻涌出数位御史,奏章声此起彼伏:"韦相所言极是!""河西久失,非一朝一夕可复!" "住口!"萧云卿猛地抬头,额角撞在青砖上,"当年安史之乱,河西军曾东援长安,如今敦煌军民浴血守城,我等若坐视不理,何颜面对列祖列宗?"
"哼,萧侍郎是想借河西战事,为兰陵萧氏捞取边功吧?"崔明远摇着折扇 "听说令祖当年在河西...""放肆!"萧云卿按剑而起,龙渊剑穗扫过丹墀,"崔氏余孽也配议论我萧家?"
殿内瞬间炸开锅。主战派的将领们按捺不住刀柄,主和派的文臣则引经据典驳斥。宪宗皇帝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御座旁的沙漏上——流沙正一点点吞噬代表敦煌的红色标记。
"陛下"李吉甫拄着拐杖颤巍巍出列,“老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前往吐蕃虚与委蛇。”
“同时...同时将敦煌弃之不顾?”新任监察御史裴度突然出列,年轻的脸上带着血气,"臣请随萧侍郎一同前往河西,哪怕只有一兵一卒!"
"裴御史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崔明远阴阳怪气地笑,"只是不知这一兵一卒,是用萧侍郎的俸银来养,还是用裴御史的乌纱帽来换?"
"够了!"宪宗猛地拍案,茶盏震落在地,"此事容后再议!萧云卿,你即刻去户部核实战备粮草;李吉甫,你统筹关中防务。退朝!"
百官退至太和门时,兰陵萧氏宗主突然拽住萧云卿的袖角,苍老的声音压得极低:"云卿,你可知崔明远背后站着吐蕃密使?若再执意援救敦煌,萧家百年基业...恐要毁于一旦。"
未时,西市人声鼎沸,王禹缩在胡商的骆驼队里,指尖捏着块沾了羊油的胡饼。两个头戴毡帽的吐蕃人在酒肆角落压低声音,腰带上悬挂的火琉璃珠随着动作轻晃: "赞普说了,先破敦煌,断唐军右臂,再趁关中饥荒...""嘘!"年长的吐蕃人猛地灌下一碗烈酒,"国师的星砂阵己备好,只等凤凰血..." 王禹咬着胡饼的动作顿住,碎渣掉在衣襟上。他看见那两人袖口绣着的玄鸟纹——正是崔氏余孽的标记。待密探离去,他立刻翻身跃上对面屋顶,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碎裂声。 暮色漫上平康坊时,王禹敲响阎如雪的院门。她正在灯下研读敦煌布防图,火琉璃玉印压着地图边角,映出她面具下紧蹙的眉峰。 "他们要先取敦煌,再图长安。"王禹将一块带血的火琉璃珠丢在桌上,"这是从密探腰间抢的,上面刻着星砂阵的生门。"
他摸出怀中的骨笛,笛身竟被磨得发亮,"这笛子我用星砂祭过,能引蛊,也能...在沙暴里传讯。" 阎如雪接过骨笛时,指尖触到上面新鲜的牙印——像是被人狠狠咬过。王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低沉得像沙砾摩擦:"当年我二叔在敦煌战死,临死前说...骨笛响处,沙暴为令。"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萧云卿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户部的文书在他袖中猎猎作响。他看见阎如雪手中的骨笛,又看看王禹指节上的血痂,突然明白了什么,沉声说:"户部己暗中调拨五千石粟米,用商队名义运往玉门关。" 王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沙暴的粗粝:"好个暗中调拨。萧侍郎可知,崔明远的人正在查各城门的运粮记录?"他抓起桌上的火琉璃珠,猛地砸向墙壁,"要救敦煌,就得有人把这滩浑水...彻底搅浑!"
夜风穿过庭院,吹得烛火明明灭灭。阎如雪握紧骨笛,笛孔里传来细微的蜂鸣,像极了敦煌城头的风哨。她望着窗外长安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父亲信中未写完的那句话——吐蕃国师的火琉璃,恐怕早己盯上了这盛世长安的每一寸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