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西年（798）正月，长安西市的晨雾还没散尽，米行街就炸开了锅。萧云卿攥着刚买的一斗糙米，指尖沾着的黄土颗粒在晨光下泛着可疑的金光——这哪里是米，分明是把终南山的黄土筛细了，掺着几捧碎米充数。
"奸商！拿黄土骗钱！"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米铺老板们忙着关门板，却被愤怒的百姓堵在当街。萧云卿退到胡商的毯帽摊前，从袖中摸出个磁石小盒，捻起黄土粉末凑近了看：土里竟混着极细的铁屑，与贞元十年年截获的淮西军密信里描述的"伪粮术"如出一辙。
"让开让开！金吾卫办案！"王禹的吼声像炸雷般劈开人群，他穿着便服却难掩武将气势，腰间还别着个油布包，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看见萧云卿蹲在地上研究黄土，他一把将人拎起来："书呆子不要命了？没看见打起来了？"
话音未落，旁边米铺的门板被撞飞，一个小厮抱着米袋窜出来，正撞进王禹怀里。王禹伸手一捞，米袋破了个洞，掉出的不是米，而是半张油浸的纸片，上面模糊印着个"李"字。 "抓住他！"萧云卿喊道，却见王禹己经把小厮按在地上，从对方靴筒里搜出枚铁戒指，内圈刻着"淮西李"——正贞元十三年地道里那枚的同款。
"带走！"王禹扛起小厮，顺便踢翻了旁边的胡商摊子，惹来一阵突厥语咒骂。萧云卿捡起地上滚落的椰枣，对胡商拱手致歉，却瞥见摊位下藏着个半开的米袋，里面的黄土竟掺着几根紫黑色的草须。
"王兄，等等！"萧云卿追上去，指着草须说，"这是淮西特有的铁线草，看来假米不止一家在卖。" 王禹挠头："管他几家，先回营审这小子！"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油布包，不小心掉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压碎的桂花糖糕。
萧云卿挑眉："这是给如雪的？" "要你管！"王禹脸红脖子粗地把糖糕塞回去，押着小厮大步流星往金吾卫营房走。萧云卿望着他的背影失笑，低头看见自己袍角沾了片奇特的绢花——像是阎如雪常戴的那种西州样式。
与此同时，阎如雪正蹲在城南废仓的横梁上。底下十几个汉子正往麻袋里装黄土，为首者腰间挂着半枚龟兹银币，说话带着浓重的淮西方言："快点装！等这批'米'卖出去，就去吐蕃换良马..." 她悄无声息地抽出袖中短刃，割断一根系着铃铛的绳子。清脆的响声惊动了汉子们，为首者拔刀抬头，却只看见横梁上飘落的半片绢花。阎如雪早己翻身跃出窗外，在墙根下捡到一小撮黄土，里面除了铁线草，还有几粒亮晶晶的东西。 "是沙？"她皱眉，将黄土包好，转身却撞上匆匆赶来的萧云卿。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萧云卿看见她手中的黄土，连忙掏出自己那份比对，果然都掺着铁线草和细沙。 "沙能增重，铁线草是淮西特产，"萧云卿分析道，"他们不仅用黄土充米，还加了盐，这样百姓买回去一泡水，米就更轻了。" 正说着，王禹气喘吁吁地跑来，铠甲上还沾着审讯时溅的泥水："那小厮招了！假米是从东市仓库运出来的，领头的叫'李二哥'，手上有枚铁戒指..."他突然看见阎如雪，下意识地把腰间的糖糕往身后藏。
阎如雪忍住笑："我刚从城南废仓来，那里也有假米，领头的挂着龟兹银币。"她展开捡到的绢花，正是自己前日丢失的那朵。 萧云卿眼睛一亮："龟兹银币、铁戒指、铁线草，还有这绢花...看来他们的老巢就在东市！"
他从袖中掏出算筹，飞快地摆弄着，"根据米价波动和运货路线，老巢应该在...醉仙楼后面的仓库！" 王禹一拍大腿："好！我这就调神策军去包围..." "等等！"萧云卿拦住他，"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
他附在两人耳边低语，王禹听得首搓手，阎如雪则无奈地摇头。 次日清晨，萧云卿扮成卖米老翁，推着独轮车来到东市。车上盖着破旧的棉被，露出一角黄澄澄的"精米"。很快就有几个汉子围上来，为首的正是昨日废仓那个挂银币的男人。
"老人家，这米怎么卖？"男人搓着手，眼睛盯着米袋。 萧云卿咳嗽两声，故意露出袖口的算筹："十文钱一斗，童叟无欺。"他心里却在打鼓——袋子里装的其实是掺了荧光粉的假米，昨晚他错把阎如雪的胭脂当成荧光粉，此刻米袋隐隐透着粉红，十分可疑。 果然，男人皱起眉头："这米...怎么有点红？" "这是...这是新出的'桃花米'！"萧云卿急中生智，"吃了强身健体，美容养颜..."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好你个奸商！竟敢卖假米！"
王禹穿着壮汉行头冲过来，手里拎着两个大铁桶，"我要买十斗！看你有没有货！"他故意把铁桶砸在地上，震得萧云卿的独轮车首晃。 男人见状，以为是同行找茬，拔刀就砍。王禹早有准备，抽出腰间的擀面杖（实为短棍）格挡，两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萧云卿趁机将一袋"桃花米"塞给旁边的小厮，小厮接过米袋就往仓库跑。
阎如雪埋伏在仓库二楼，看见小厮跑进来，立刻张弓搭箭。她本想射断横梁上的绳索，让沙袋砸倒叛军，却不料手滑，箭镞擦着王禹的头盔飞过，钉在对面的柱子上。
阎如雪喊着"往左躲！"
王禹吓出一身冷汗，怒吼："阎如雪你想谋杀亲..."话没说完就被叛军的刀逼得后退。萧云卿趁机点燃带来的硫磺粉，粉红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沾得叛军满身都是。
"金吾卫在此！放下武器！"随着王禹的吼声，埋伏在周围的士兵一拥而入。叛军们满身荧光粉，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很快就被一网打尽。
萧云卿在仓库深处找到大量假米，还有一本账册，里面果然记着淮西李希烈旧部的名字。 "这下证据确凿了。"王禹擦着汗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被压碎的糖糕，递给阎如雪，"诺，给你的。" 阎如雪接过糖糕，看见上面沾着荧光粉，忍不住笑了："谢了，不过...你还是先看看萧云卿吧。"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萧云卿正拿着账册研究，嘴里念念有词："贞元十年正月，售假米三千石，得钱三万贯...这些钱足够买五百匹战马了..."他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王兄，这账册得赶紧送给李晟将军！"
王禹哀嚎："又要跑腿？我刚打完架啊！" 阎如雪笑着摇头，从袖中拿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萧云卿："先擦擦脸吧，你的'桃花米'都沾到脸上了。" 萧云卿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粉红，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三人走出仓库，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西市的米行街己经恢复了平静，百姓们正在挑选新运来的真米，偶尔传来几声胡商的吆喝。
"说起来，"王禹摸着被箭射中的头盔，"下次查案能不能别用胭脂当荧光粉了？" 萧云卿干咳两声："失误，纯属失误。" 阎如雪看着两人拌嘴，嘴角扬起笑意。她抬头望向西方，仿佛能看见千里之外的河西都护府。
手中的糖糕虽然碎了，却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就像这长安的春天，虽然经历了风雨，却依然充满了烟火气。 三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王禹还在抱怨头盔上的箭痕，萧云卿则在盘算着如何用算筹统计假米数量，阎如雪则想着晚上要给两人做些伤药。
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报时的钟声，悠长而宁静，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韧性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