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内檀香氤氲，贾母倚在填漆戗金罗汉榻上，翡翠念珠在指尖缓缓转动。黛玉挨着她坐在绣墩上，雪雁捧着药盏侍立在后，主仆二人皆穿着素净的月白绫袄，倒像一对雪里玉人。
"玉儿啊。"贾母忽握住黛玉纤细的手腕，眉头微蹙，"你身边就雪雁一个，外祖母瞧着心疼。"她目光扫过下首站着的宝玉与贾琮，宝玉正把玩着腰间通灵宝玉的穗子，贾琮则垂手而立，神色恭谨。
"今们三个都添个人手。"贾母说着，朝鸳鸯使个眼色。王夫人手中茶盖轻碰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太太，宝玉屋里己有袭人、茜雪、眉人......"
"多个人伺候笔墨也好。"贾母打断道，语气不容置疑。珠帘哗啦作响，五个着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鱼贯而入，在猩红地毡上一字排开。
"这是莺歌、琥珀、翡翠、玻璃、玛瑙。"贾母每念一个名，便有个丫鬟上前福身。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她们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莺歌垂首时，眼角余光却瞟向黛玉案前的缠枝莲纹茶盏——那是御赐的甜白釉，据说碰碎了要赔半年月钱。她暗忖这位表小姐虽得宠，到底不是正经主子，跟着她怕是要吃亏。
琥珀偷眼打量着宝玉，见他面如冠玉，不由得心跳加速。若能去怡红院，说不定将来能......
翡翠的目光则黏在贾琮身上。这位琮三爷虽说是庶出，但听说很会经营，院里油水必多。她悄悄挺首了腰背，露出自认为最美的侧脸。
玻璃和玛瑙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显得局促不安。
"莺歌以后伺候黛玉。"贾母话音未落，莺歌己扑通跪下："奴婢定当尽心！"膝盖压着地毡上金线绣的卍字纹，心里盘算着沁芳斋的熏笼比下人房暖和多少。
贾琮的目光却越过前排，落在角落一个穿藕荷色比甲的丫鬟身上。那丫头约莫十一二岁，杏眼樱唇，虽只簪着支素银扁方，却比前头满头珠翠的显得清爽可人。
"我就要她。"贾琮突然指向那丫头。满室寂静中，翡翠的绢花簪子簌簌乱颤——她原想着琮三爷既会做生意，院里油水必多，谁知......
贾母眯眼细看："这是赖嬷嬷前日送来的喜鹊，原在针线房做二等丫头。"她忽然笑了，"倒是个有眼力的，这丫头绣的岁寒三友，连宫里嬷嬷都夸过。"
宝玉突然扯住贾琮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好哥哥，我拿玻璃跟你换......"他盯着喜鹊水红色的唇瓣，想起昨儿在袭人妆匣里见的胭脂，心头一阵发热。
"胡闹！"王夫人佛珠啪地砸在炕几上，脸色阴沉，"玻璃是家生子，知根知底的......"她凌厉的眼风扫过喜鹊窈窕的身段，又想起那日撞见宝玉偷吃金钏嘴上的胭脂，心头一阵发紧。
贾母见状，忙打圆场："宝玉，你选琥珀吧，她针线活也好。"又对贾琮道："你院里的小桃也升二等丫鬟吧，是个忠心的。"
宝玉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选了玻璃，眼睛却还不住地往喜鹊身上瞟。
回院路上，喜鹊抱着包袱跟在后面，脚步拖沓。贾琮回头看她，只见她嘴角下撇，满脸不情愿。
"怎么？"贾琮停下脚步，声音冷得像冰，"跟着我这个庶出的主子，委屈你了？"
喜鹊一惊，手中的包袱差点掉落，慌忙摇头："奴婢不敢......"
"不敢？"贾琮冷笑一声，"那你这一脸的不情愿给谁看？"
喜鹊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脸色瞬间煞白。她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下："三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贾琮不为所动："既然不情愿，现在就可以回去。我这院里不缺人。"
喜鹊闻言，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三爷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三爷给奴婢一次机会！"她额头己经磕得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桃见状，连忙上前求情："三爷，喜鹊姐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贾琮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喜鹊，沉默良久才道："看在你是初犯，又有小桃求情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喜鹊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三爷开恩！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伺候，绝不敢再有半点不敬！"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贾琮转身往院里走，"起来吧，去把东西收拾好。"
喜鹊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额上的红印子格外显眼。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贾琮身后，再不敢有半点怠慢。
小桃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三爷待人最是和善，只要你忠心，他不会亏待你的。"
喜鹊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她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弥补今日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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