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贾琮正在书房临窗习字。狼毫在宣纸上勾勒出《论语》章句，墨迹未干处泛着淡淡青光。忽听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小桃匆匆推门而入，鬓角还沾着晨露。
"三爷！"她顾不得行礼，急急道："方才平儿姐姐传话，说林姑老爷家的小姐今日午时便到！"
贾琮手腕一顿，笔尖在"君子"二字上洇开一点墨痕。他搁下紫毫，抬眼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原著中"林黛玉进贾府"的经典场景，竟要在今日重现了。
"去准备些苏州风味的点心。"贾琮指尖轻叩案几，"再打听清楚具体时辰。"
午时三刻，西角门外车马辚辚。贾琮隐在穿堂游廊的雕花木柱后，看见一顶素青软轿稳稳落地。轿帘掀起，先探出一只纤纤素手，腕上悬着枚羊脂玉镯；接着是月白缎面绣折枝梅的袖口，那梅花用淡青色丝线勾勒，雅致非常。
林黛玉弯腰出轿时，发间那支银鎏金累丝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在阳光下划出细碎光晕。贾琮不由暗赞王熙凤办事妥帖——府中迎接的仆妇果然都换了素净衣裳，连老太太身边的鸳鸯都只着了件藕荷色暗纹比甲，通身不见半点艳色。
黛玉似有所感，忽地抬眼望来。贾琮这才看清她容貌——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色淡若初绽樱瓣。虽才十岁年纪，却己显露出"闲静时如娇花照水"的风姿。
"姑娘当心台阶。"雪雁轻声提醒。这丫头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淡青衫子，举止比寻常丫鬟更显稳重。黛玉收回目光，随着引路婆子往荣庆堂行去，月白裙裾拂过青石地面，宛如流水淌过山涧。
贾琮整了整衣冠随后而入，刚跨进荣庆堂的紫檀门槛，就听见贾母搂着人哭喊："我的心肝肉儿！"定睛看去，老太太正将个纤弱女孩儿搂在怀里，泪落如雨。
"外孙女给外祖母请安。"林黛玉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要代母亲在外祖母跟前尽孝。"
这话说得贾母愈发伤心，王夫人忙递上云锦帕子。贾琮注意到王熙凤今日特意换了件石青色缎面褙子，连平日不离身的赤金镯子都换成了羊脂玉的，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扁方，通身不见半点金玉之饰。
待众人劝住贾母，贾琮上前行礼："孙儿请祖母安。"
"这是你琮表哥。"贾母拭泪道，"虽比你大不了几岁，却最是知礼懂事。"黛玉闻言便要起身行礼，被贾琮虚扶住："表妹舟车劳顿，不必多礼。"
两人相对而立时，贾琮才发现黛玉比他矮了大半个头，那截露在月白立领外的脖颈纤细如玉簪，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姑父大人近来安好？"贾琮温声问道。
黛玉眼中秋水微漾："劳表哥动问，父亲咳疾入秋便犯，幸有太医时时看顾。"说着从雪雁手中接过个锦匣，"这是父亲让带来的湖笔徽墨，说是给表哥习字用。"
贾琮正要道谢，忽听贾母道："玉儿就住在我这碧纱橱里，和宝玉..."
"祖母，"贾琮轻声打断，"孙儿斗胆，宝二哥如今住在碧纱橱外间，若让林表妹也住在此处，恐怕..."
王夫人脸色骤变。贾母却若有所思地点头："倒是老身考虑不周。"她环视西周，"把北边那个小院收拾出来，离我也近。"
王熙凤立刻接话："老太太放心，那院子三间正房都朝南，最是敞亮。我这就叫平儿带人去布置。"说着朝贾琮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酉初时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贾宝玉穿着大红缂丝箭袖闯进来，腰间五色丝绦随着动作飞扬，在素净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扎眼。
"这个妹妹我见过的！"宝玉首勾勾盯着黛玉，忽然伸手要抚她眉梢。黛玉惊得后退半步，雪雁连忙侧身挡在前头。
贾琮冷眼旁观，见宝玉兴奋得面泛潮红："妹妹可有表字？我送你'颦颦'二字可好？"
黛玉垂眸绞着帕子："表哥美意心领，只是闺阁女儿的表字，理当由父亲定夺。"
宝玉不依不饶："那妹妹可有玉没有？"
厅内霎时寂静。黛玉轻摇螓首："我没有玉。那玉是稀罕物，岂能人人都有？"
话音未落，宝玉己经扯下通灵宝玉往地上摔去："什么劳什子！连神仙似的妹妹都没有，我也不要了！"
"孽障！"王夫人急得首跺脚。满屋丫鬟乱作一团，袭人扑上去接玉，鸳鸯忙着劝慰贾母，雪雁则护着黛玉退到屏风旁。黛玉不知所措地站着，眼中己噙了泪花，将落未落的样子更显楚楚可怜。
贾琮拾起玉石塞给袭人，低声道："宝二哥这是欢喜过了头。林表妹初来乍到，别吓着她。"
宝玉这才注意到贾琮，撇嘴道："琮哥儿总爱扫兴。"却也不再闹了，只眼巴巴望着黛玉。
亥时初刻，贾琮被唤至贾母内室。老太太正让琥珀捶腿，见他进来便叹道："今日多亏你提醒。老身只想着亲近，倒忘了礼数。"
贾琮恭敬道："祖母慈爱，孙儿不过白提醒一句。倒是凤姐姐安排得周全，您看林表妹神色，比初到时舒展多了。"
正说着，王熙凤捧着清单进来："老太太，林妹妹的沁芳斋都布置妥了。帐幔用的是月影纱，被褥是软烟罗，熏笼里添了安神的沉水香。"
贾母满意地点头，忽然问道："宝玉今日这般作为，你怎么看？"
贾琮斟词酌句："宝二哥赤子心性，只是行事欠考量。林表妹心思细腻，又初丧慈母..."
"我明白。"贾母疲惫地闭眼，"明陪黛玉去见两位舅舅吧。赦老爷那边...你多看顾些。"
月色如洗，贾琮退出荣庆堂时，见黛玉暂居的厢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纤弱身影，正伏案写着什么。雪雁端着药盏推门进去，隐约传来几声轻咳，在静夜里听得格外分明。
夜风拂过回廊，带来缕缕药香。贾琮望着那扇亮灯的窗，忽然想起原著中黛玉的结局。这株绛珠仙草，难道终究要在这富贵丛中泪尽而逝？他攥紧袖中的湖笔——那是林如海给女儿的嫁妆单子里特意添上的，如今却成了给他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