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别扭的贾环

2025-08-24 2726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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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荣国府的屋檐下打着旋儿。贾环踩着厚厚的积雪,漫无目的地在府中游荡。他裹紧了身上半旧的棉袄,这袄子还是去年赵姨娘求了王夫人好几回才给做的,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凭什么..."贾环踢着地上的积雪,心里像塞了团棉花似的堵得慌。他抬头望见贾琮的小院,三间瓦房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棂上新糊的窗纸透着温暖的烛光,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穿针引线。

贾环记得从前这院子破败得很,屋顶的瓦片都缺了好几块,一到雨天就漏得厉害。那时候的贾琮也总是畏畏缩缩的,见人就躲,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可如今...他咬了咬嘴唇。同样是庶子,贾琮现在能去梦坡斋读书,能拜郑先生为师,连老太太都对他另眼相看。前几日还听说,贾琮在郑先生那里得了夸奖,连老爷都称赞了几句。

而自己呢?贾环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靴尖。嫡母王夫人表面和善,背地里却处处压制;每月给的纸笔都不够用,想多要些,她就说"环哥儿年纪小,用不了这许多"。亲娘赵姨娘又只会撒泼耍横,整日里不是抱怨这个就是咒骂那个,从不为他长远打算。

"吱呀"一声,贾环推开了半掩的院门。屋内,小桃正坐在炭盆旁缝制冬衣。她手中的天青色缎子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针脚细密匀称,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小桃全神贯注地穿针引线,时不时把针在发间蹭一下,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环三爷?"小桃抬头看见贾环站在门口,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行礼。她手里还捏着那件半成的棉袄,袖口己经缝上了精致的云纹滚边。

贾环没应声,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缎面是上好的云锦,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里衬是细软的松江棉布,摸上去一定很舒服;中间絮着雪白的棉花,厚薄均匀。这样讲究的冬衣,连宝玉房里的大丫鬟都不一定穿得上。

"贾琮呢?"贾环硬邦邦地问,眼睛却还盯着那件衣服。

小桃恭敬地回答:"三爷去郑先生那儿了,说是要请教文章。"她见贾环盯着衣服看,又补充道:"这是给三爷做的冬衣,他说料子有多余的,让我也做一件..."说着指了指炕上另一件正在裁剪的藕荷色袄子,那料子虽然不如天青色的名贵,却也十分精致。

贾环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转身要走,却撞上了刚回来的贾琮。

"环哥儿来了?"贾琮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粒。他比贾环高出大半个头,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英武。那件半旧的靛青色棉袍穿在他身上,竟也显得气度不凡。

贾环下意识退后半步,仰头看着这个曾经被他欺负的兄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骂人,想质问,想说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为什么..."

贾琮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平静地说:"因为都是庶子,也是兄弟,更可以是盟友。"说着从布袋里取出一方崭新的砚台,"这是给你的。听说你最近在练字,这方歙砚虽然不算名贵,但发墨很好。"

贾环愣住了。他想起自己偷偷用功到深夜,就着微弱的烛光抄写《论语》;想起被嫡母克扣的纸笔,不得不反复使用己经写满字的废纸;想起赵姨娘整日的抱怨,说他们母子在府里如何如何受气...膝盖一软,他竟跪了下来:"三哥..."

"起来吧。"贾琮扶起他,拍了拍他肩上的雪花,"以后每日辰时来我这里,我教你两个时辰。郑先生教我的,我都教给你。"

贾环眼睛一亮,捧着那方砚台的手微微发抖。他匆匆道别后就往赵姨娘院里跑,连伞都忘了打。他要告诉娘亲这个好消息,也许...也许这次真的能改变命运。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贾环就来了。他局促地坐在书案前,看着贾琮为他准备的新笔墨——一支狼毫笔,一锭上好的松烟墨,还有一叠雪白的宣纸。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生怕弄脏了这些珍贵的文具。

"先读《论语》。"贾琮递过一本装帧考究的书,书页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有不懂的随时问。"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噼啪。贾环渐渐沉浸其中,连小桃端来的热茶都忘了喝。他发现贾琮讲解经义时深入浅出,比家学里的先生讲得明白多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经贾琮一解释,顿时豁然开朗。

几日后,三春姐妹结伴来访。惜春一进门就嚷嚷:"琮三哥,快来看我新得的画本!"她穿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小脸冻得通红,却掩不住兴奋的神色。迎春安静地笑着,手里捧着个食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梅花酥。探春则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贾环,欲言又止。

待众人散去时,探春故意落在最后。见西下无人,她快步走到贾环面前,从袖中取出两个绣着竹纹的香囊:"环弟,这个给你,另一个...麻烦转交给琮三哥。"她压低声音道,"里面装了些安神的香料,读书时放在案头最好。"

贾环接过香囊,嗅到淡淡的檀香味。他抬头对上探春闪烁的眸子,突然明白了什么。香囊上的翠竹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绣的。他小心地将其中一个藏进怀里,另一个则郑重地交给了贾琮。

自此,贾琮的小院热闹非常。惜春常来讨教画技,贾琮就把自己在江南见过的园林景致画给她看;迎春喜欢听贾琮讲江南见闻,他就细细描述扬州瘦西湖的景致,苏州园林的巧思;探春则与贾环讨论诗文,有时还为某个典故争得面红耳赤。有时贾琮不在,小桃就煮茶待客,给小姐们讲三爷练武的趣事——比如他一招"猛虎出洞"把院里的老梅树震得落花纷纷,或是练轻功时差点摔进荷花池的糗事。

这日雪后初晴,贾琮在院中教贾环枪法基础。他先示范了一遍"青龙出水",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手腕要这样发力。"贾琮握住贾环的手腕,帮他调整姿势,"对,就是这样。不要用蛮力,要借势而为。"

贾环学得认真,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己经能看出些架势了。屋檐下的冰凌被阳光照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映在兄弟二人身上,恍如一幅生动的画卷。

赵姨娘躲在月亮门后偷看,手里攥着条帕子,不知不觉己经泪流满面。她第一次觉得,也许庶子也能有出息。那个整天惹是生非的环儿,如今居然能安安静静地读书练武了。她抹了抹眼角,悄悄退了出去,生怕打扰了这难得的光景。

傍晚时分,贾环回到赵姨娘屋里,兴奋地比划着今天学的枪法。赵姨娘破天荒地没有抱怨,而是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热汤。

"娘,三哥说等我练好了基础,就教我一套完整的枪法。"贾环扒拉着饭,含糊不清地说。

赵姨娘叹了口气:"你呀,要好好跟着琮哥儿学。他...他是个有出息的。"

贾环惊讶地抬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娘亲夸赞别人。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他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