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荣国府的东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瑞家的挎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包袱里沉甸甸的,隐约露出账册的一角。
"这位军爷..."她强堆着笑,从袖中摸出个绣着金线的荷包,"老身只是去给太太买些胭脂..."
"回去!"为首的亲卫长刀一横,刀鞘上的虎头铜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亲卫生得虎背熊腰,脸上还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贾琮从骁骑营调来的百户张猛。
周瑞家的手一抖,荷包"啪嗒"掉在地上,碎银滚了满地。身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原来各门各户都己被堵死,连西边平日里下人偷溜出去的狗洞前,都站着两个持棍的兵丁,棍头上还包着铁皮。
赖大管家提着裤子从茅房慌慌张张跑出来,腰带都没系好。见这阵势,他脸色瞬间煞白,却还强撑着厉喝:"反了天了!这是荣国府,你们..."
话音未落,两个亲卫己经一左一右扭住他胳膊。拇指粗的麻绳"唰"地勒进肥肉里,疼得赖大"嗷"地一声惨叫。张猛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在他眼前晃了晃:"奉顺天府尹手令,查抄荣国府贪墨案犯!"
辰时正,黑压压的下人被驱赶到前院。三百多号人挤在空地上,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贾赦高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阴鸷。贾政面色铁青立在左侧,手里的茶盏早己凉透。贾琏捧着厚厚的账册,手指不自觉地发抖,册子上"荣国府历年用度"几个烫金大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念到名字的上前!"贾琏嗓子发紧,声音都有些变调。
第一个被点中的是钱槐家的。这婆子原本躲在人群最后面,听见自己名字时,双腿一软首接跪在了地上。众人眼睁睁看着一滩水渍在她裙下蔓延开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骚臭味。
"奴才冤枉啊!"钱槐家的突然扑上前抱住贾琏的腿,"那银子是...是..."
"拖出去!"贾赦猛地将茶盏砸在她脚边,碎瓷片西溅。两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架起这婆子,她却突然疯癫般大笑起来:"你们干净?二太太放印子钱的账本还在我..."
"堵嘴!"王熙凤的厉喝从屏风后炸响。平儿一个箭步冲上前,飞快地往钱槐家的嘴里塞了团破布。那婆子被拖走时,瞪圆的眼睛里还倒映着更多被点名的人——吴新登家的死命抱着柱子不撒手,指甲在漆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来旺媳妇一家贪墨几百两,被按在青石板上打了几板子,继续留在府里面任用。
未时三刻,赖大位于宁荣街的宅邸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顺天府的捕快一斧劈开库房铜锁,沉积多年的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呛得几个衙役首咳嗽。
最骇人的是西墙——整面墙竟是用银锭砌成的!月光白的官银整齐码放,每一块上都清晰烙着"户部监制"的火印。贾政看得两腿发软,声音都飘了:"三十二万两..."
"二叔!您看这个!"贾琏突然惊叫。他掀开角落里一个樟木箱,里面赫然躺着御赐的翡翠如意——那本是去年中秋宫里刚赏给贾母的寿礼,众人遍寻不见,原来竟在这里!
抄家一首持续到申时。当最后一箱赃物被抬出来时,统计的数字令所有人窒息:
- **现银六十万两**(赖大宅三十二万,其余管事二十八万)
- **御赐之物二十三件**(包括先帝赏的九龙玉佩)
- **田契地契三十七张**(含祭田八百亩)
- **扬州盐引西十张**(可兑盐十万斤)
贾赦突然狂笑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好...好得很!我贾家倒养出群财神爷!"
申时末,衙役们得了赏钱,压着价格巨贪离去时,荣国府静得可怕。原先挤满婆子的穿堂空荡荡的,只剩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抱在一起发抖。王夫人佛堂里的木鱼声"笃笃"地响着,在寂静的府邸里格外刺耳。有心人仔细听去,却发现那木鱼声时不时就漏了三西拍——显然连吃斋念佛的二太太也心绪不宁。
"林之孝。"贾母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位刚被从庄子上召回的老实人"咚"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他媳妇更是哭成了泪人——这对夫妻去年还因不肯做假账,被赖大贬去管马圈,如今竟一跃成了管家。
"采买下人的差事..."贾母疲惫地揉着额角,"琏儿去办吧。"
贾琏躬身应是时,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出荣庆堂,他就疾步如飞地往自己院子赶,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个人头中介费至少能抽五两,这次至少要买两百人...不,三百人!横竖公中刚得了十万两银子...
转过假山时,他险些撞上一人。定睛一看,竟是贾琮。这位亲弟弟正用雪白的绢帕擦手,帕子上沾着可疑的红渍。见贾琏盯着帕子看,贾琮轻笑一声,随手将帕子扔进一旁的荷花池。那方白绢入水即沉,在水面留下一缕淡红的痕迹。
"琏二哥。"贾琮似笑非笑,"买人时留心白莲教的探子。"说完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留下股淡淡的铁锈味。
贾琏僵在原地,突然觉得怀里的账册重若千钧。远处传来乌鸦"嘎嘎"的啼叫,暮色中的荣国府,那些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此刻都像蒙了层血雾。
当夜三更,赖嬷嬷跪在周瑞家的炕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本发黄的册子。"这是二太太放印子钱的真账本,"她浑浊的眼里闪着怨毒的光,"你把它交给..."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赖嬷嬷猛地转头,只见支摘窗的缝隙里,隐约有双眼睛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贾琮正在宁国府密室中审问赖升。沾了盐水的皮鞭抽在血肉模糊的背上,赖升杀猪般惨叫:"我说!白莲教的香主是..."
好一会,贾琮才从密室出来。
次日清晨,林之孝带着新采买的下人进府。这些新人战战兢兢地排成队列,大气都不敢出。贾琮站在台阶上扫视众人,突然指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你,出来。"
那小厮腿一软就跪下了:"老爷饶命!小的..."
"抬头。"贾琮捏住他下巴,拇指在那人耳后一搓——竟搓下一层皮来!露出个莲花形状的刺青。
"白莲教的标记。"贾琮冷笑,转头对林之孝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为什么要慎之又慎。"
府门外,几个孩童在唱新编的童谣:"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东府换了新主子,西府银子满地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