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赖嬷嬷便踉跄着跪在了荣庆堂前的青石板上。月光下，她满头银发散乱，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老太太！老奴求您开恩啊！"她嘶哑的嗓音惊起了檐下的宿鸟，"赖升伺候宁国府三十八年，便是条狗也该有几分情面啊！"
鸳鸯提着羊角灯出来，见赖嬷嬷额头己磕出血痕，连忙去扶："嬷嬷快起来，这寒冬腊月的..."
"我不起！"赖嬷嬷突然拔高嗓音，"今日老太太若不答应，老奴就跪死在这儿！"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伤疤，"当年老太爷遇刺，是老奴用身子挡的刀！如今贾家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吗？"
廊下值夜的琥珀吓得捂住嘴。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己惊动了整个荣庆堂。
贾赦穿着中衣就冲了出来，见是赖嬷嬷，皱眉道："大半夜的嚎什么丧？"待看清她手中捧着的——竟是先代荣国公赏的信物，顿时噎住。
王夫人扶着玉钏儿的手腕出来，佛珠捏得咯咯响："嬷嬷快起来，有什么话..."
"二太太！"赖嬷嬷突然扑过去抱住王夫人的腿，"您最是慈悲，求您跟三爷说句话！赖升那孩子您是知道的，从小在二老爷跟前当差，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啊！"
邢夫人冷眼瞧着，忽然阴阳怪气道："哟，现在知道求人了？当初贪银子的时候..."
"都闭嘴！"贾母的厉喝从内室传来。老太太竟己穿戴整齐，鸠杖重重顿地："去请琮哥儿！把府里主子都叫来！"
贾琮踏入荣庆堂时，屋内烛火通明。贾母端坐首位，左右两侧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依次而坐，贾琏夫妇站在最末。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声响。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贾琮行礼时，余光扫见凤姐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账册。
贾母还未开口，贾赦突然拍案而起："琮哥儿！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赖家是老祖宗留下的体面人，你说抄就抄？"
"大老爷稍安勿躁。"贾琮从袖中取出本册子，"这是从赖升家抄出的清单。"
贾母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见贾琮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老太太会意，挥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鸳鸯，你也出去，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众人退下，
贾琮缓缓展开卷轴，绢布竟垂到地面：
- **现银二十八万七千两**
- **御赐累丝金凤冠一顶（宁府库房遗失）**
- **汝窑天青釉洗（荣府祭器）**
- **通州良田三百亩（祭田）**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贾政脸色铁青："这、这..."
"还有更精彩的。"贾琮又取出一叠文书，"赖升与黑市交易的记录。近五年，经他手流出的御赐之物共计二十三件，其中——"他刻意停顿，"包括太宗皇帝赏给祖父的九龙玉佩。"
贾母猛地站起，又跌坐回去。鸳鸯慌忙去扶，发现老太太的手冰凉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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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贾赦抓起茶盏就要砸，被贾琏死死拦住。
邢夫人突然尖笑："我说怎么年年对不上账，原来..."
"住口！"王夫人厉喝，转向贾琮时却放软语气，"琮哥儿，这些奴才固然该死，可若传出去..."
贾琮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些年都是她在管家，他取出个锦盒推到贾母面前："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十万给老祖宗压惊，十万充入公中。"又压低声音："余下的赃物己封存，绝不会外传。"
贾母着银票，忽然老泪纵横："当年敏儿出嫁，公中竟凑不出十万两嫁妆...原来都喂了这些豺狼！"
凤姐突然冲过来抓住贾琮手腕："那些田契..."
"二嫂子放心。"贾琮轻轻挣开，"祭田己全部追回。"他环视众人，"宁府共抄出白银七十万两，珍宝十二箱。据招供，荣府这边也是有..."
众人见府里面的下人居然比主子还有钱，都动了心。
"查！"贾母的鸠杖将地砖敲出裂痕，"明早就查！琮哥儿，你让亲卫把府里面的门堵住，别让人跑了，明日老大，你去顺天府报案吧。"
回府路上，贾琮的轿子突然被拦住。凤姐从阴影中走出，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好兄弟，你可知那些田契..."
"都在这里。"贾琮递过个信封，"够填平二嫂子的亏空了。"
凤姐指尖发颤地接过，突然压低声音："小心赖嬷嬷。方才我瞧见她往周瑞家去了..."
与此同时，贾赦房中。
"父亲，那些御赐之物..."贾琏话未说完，就被贾赦踹翻在地。
"蠢货！现在是惦记这个的时候？"贾赦眼中凶光毕露，"明早你亲自带人去抄赖大管家！"
宁国府，秦可卿提着琉璃灯在垂花门等候多时。见贾琮归来，她急步上前："叔叔..."
话未说完，贾琮突然将她拉至廊柱后。下一秒，支摘窗"啪"地被风吹开——窗外空无一人。
"果然在听墙根。"贾琮冷笑，转而温声对秦可卿道："明日开始，你亲自掌管库房钥匙。"
清荷匆匆跑来："爷！赖升在牢里嚷着要见您，说有关白莲..."
"堵上他的嘴！"贾琮厉声打断，"我一会去见见他，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夜风卷着碎雪扑进回廊。贾琮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知道这场风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