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国庆前夕,一封烫金请柬送到于学忠家中。秘书小吴捧着大红色信封的手微微发抖:"首长,国庆十周年观礼邀请!"
于学忠着请柬上凸起的国徽纹样,想起1934年在南京参加的"双十庆典"。那时主席台上悬挂的是青天白日旗,观礼嘉宾名单里还有刚打完内战的军阀们。二十五年过去,金陵王气已收,换了人间。
"把我的将校呢制服找出来。"他突然说,"要那套藏青色的。"
十月一日凌晨四点,于学忠已穿戴整齐站在窗前。东方渐白的天色下,长安街两侧的灯笼象两条蜿蜒的火龙。远处传来坦克履带的铿锵声——这是受阅部队在集结。
"您当年在奉天阅兵时"老部下李振唐帮他整理绶带。
"不一样。"于学忠打断他,"那时候走在前头的是张学良的林肯车,现在"一阵喷气式战机的轰鸣掠过天际,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流星般的航迹灯,"现在是咱们自己造的飞机。"
上午九时,于学忠站在观礼台西区第三排。这个位置恰好能望见城门楼正中那幅巨型毛主席像,也能看清广场上如林的彩旗。忽然,军乐队奏响《东方红》,全场肃立。
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上的检阅台。
分列式开始,新型坦克方阵碾过东长安街。于学忠的指尖不自觉地随着履带节奏敲击栏杆。当看到所有坦克炮管都统一抬高45度时,这位老炮兵专家微微颔首——这是标准的致敬姿势。
"比当年张学良从法国买的雷诺强多了。
"记得1933年长城抗战,咱们用山炮打日军坦克"
两位老将军的对话被震耳欲聋的火箭炮方队轰鸣打断。
空中梯队呼啸而过时,观礼台突然骚动起来。于学忠顺着众人视线望去,只见一架尾部绘着红星的战机突然脱离编队,在城楼上空做了个漂亮的横滚动作。
"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有人惊呼。
于学忠眯起眼睛,看见飞行员在倒飞时清淅地向天安门敬了个军礼。这一瞬间,他想起1938年在武汉上空与日机缠战至死的东北空军旧部,眼框突然发热。
当少先队鼓号队经过观礼台时,于学忠注意到有个戴眼镜的男孩正仰头望着他们。孩子胸前的红领巾被风吹起,象一面小小的战旗。
"我孙子也这么大"他喃喃自语。恍惚间,那些系着红领巾的身影变成了1936年西安街头请愿的东北流亡学生,同样的稚嫩脸庞,同样炽热的眼神。
不同的是,现在的孩子们手里举着的是鲜花而非血书,脸上洋溢的是笑容而非悲愤。
夜幕降临,第一批礼花在天穹炸开时,于学忠悄悄退到观礼台角落。金色焰火在他苍老的瞳孔里绽放,又化作流星般的馀烬坠落。
"孝侯兄,看呆了?"龙云拄着手杖走过来。
"想起1932年在哈尔滨,"于学忠声音沙哑,"日军搞'庆祝满洲国成立'的烟花,我们在松花江对岸看得清清楚楚"
一朵巨大的红色牡丹在夜空中盛开,照亮了两行无声滑过皱纹的泪水。
吉普车驶过寂静的长安街,于学忠望着窗外掠过的华表阴影。月光给天安门城楼镀上一层银边,宛如他珍藏的那把奉天讲武堂毕业纪念佩刀。
"首长,今天高兴吗?"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观礼证慢慢塞进贴胸的口袋。那里还装着1936年西安事变时的特别通行证,两张不同时代的证件隔着一层布料,共同感受着一颗老心脏的有力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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