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的瞬间，卢卡就闻到了浓重的咖啡味——这通常意味着赫尔曼正处于极度清醒且不好说话的状态。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他的父亲正坐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期刊，镜片反射着冷光。
“我回来了。”
赫尔曼头也不抬：“晚了七分钟。”
“路上遇到红灯。爸爸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我设门禁了。”
期刊被重重合上。赫尔曼终于抬起头，目光在那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外套上停留了两秒：“坐下。”
卢卡听话乖乖的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他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一杯己经喝了一半，另一杯满的，旁边放着糖罐，里面是他惯用的那种方糖。这个发现让他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所以，”赫尔曼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镜片，“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卢卡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
“别装傻，阿尔瓦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卢卡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阿尔瓦外套的袖口。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鸢尾气息。
“爸、爸爸！”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差点被自己呛到，“我们什么都没……”
“撒谎。”赫尔曼锐利的目光扫过儿子泛红的脖颈，“你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卢卡立刻抬头，却在对上父亲视线时又慌乱地垂下眼睫，心跳加速，阿尔瓦的外套此刻像烙铁般滚烫。他想起阿尔瓦的拥抱，想起阿尔瓦克制地拥吻，想起自己恶作剧般的询问对方上床——
“他..….他很守规矩的。”卢卡的声音越来越小，指尖着袖口精致的暗纹，“是我不太...…安分...…”
赫尔曼的眉毛高高扬起。咖啡杯底与托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具体说说，比如？”
卢卡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咖啡杯。“没、没什么！我困了，先去睡觉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可就在他慌慌张张踩上第一级台阶时，突然僵住了——
完了。
他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网恋对象”。他居然完全把这件事忘了！
卢卡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颤抖着点开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是两周前L发来的：[今天也很想你]。
他的良心瞬间被罪恶感淹没。
卢卡手指飞快地打字：[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发送完，他长舒一口气。
另一边，阿尔瓦看着自己备用机上面的信息露出了一个微笑，修长的手指打下了：[这样吗，祝你幸福]几个字后，便把那台手机关机锁进了抽屉里，他的卢卡斯，永远不需要知道“L”就是他这件事。
——
第二天清晨，卢卡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收拾衣物。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洒在床上，照亮了他昨晚偷偷从洗衣房拿回来的阿尔瓦那件外套。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放进背包的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这么着急离开爸爸。”
卢卡猛地转身，手中的T恤掉在地上。赫尔曼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
“爸爸！”卢卡按住狂跳的胸口，“你吓死我了。”
赫尔曼弯腰捡起那件T恤——是卢卡十二岁生日时他们一起买的，上面印着“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几个字，现在己经有些褪色了。“记得这个吗？”他轻声问道，“你说要穿着它去领奖。”
卢卡接过衣服，“我记得。”他小声回答，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赫尔曼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你真的决定好了？”
卢卡点点头，把T恤小心地叠进行李箱。“老师的公寓离学校更近，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赫尔曼沉默地注视着儿子忙碌的背影。那个曾经拽着他衣角要抱抱的小男孩，现在要飞向另一个人的怀抱了。
“他有好好对你吗？”赫尔曼突然问。
卢卡停下动作，转身面对父亲。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老师他很好，”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爱他。”
赫尔曼看着儿子脸上绽放的光彩，胸口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他让你哭...…”
“爸爸，”卢卡笑着抱住了自己的父亲，“谢谢你，有你和妈妈，真好。”
赫尔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卢卡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最终，那双常年翻阅学术期刊的大手轻轻落在儿子单薄的背上，拍了拍。
“傻小子，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卢卡把脸埋在父亲肩头，闻着熟悉的须后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这个味道伴随了他整个童年，是安全感的象征。“就是突然想说了。”他小声嘟囔，松开手臂时眼眶有些发红。
赫尔曼迅速站起身，假装整理袖口来掩饰情绪。“阿尔瓦什么时候来接你？”他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地上半满的行李箱。
“中午。”卢卡蹲下继续收拾，将几本厚重的物理学专著小心地放进箱子里，“他说...…想请你吃午饭。”
赫尔曼的眉毛高高扬起：“鸿门宴？”
“爸爸！”
“哼。”赫尔曼走向门口，“收拾完下来吃早餐，我煎了你喜欢的培根。”
门铃准时在中午响起。
卢卡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的，却在半路被赫尔曼一个眼神钉在原地。赫尔曼不紧不慢地放下咖啡杯，整了整衬衫领口，亲自走向门口。
阿尔瓦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瓶包装考究的红酒，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束新鲜的红色玫瑰。
“赫尔曼。”
赫尔曼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进来吧。”
卢卡站在客厅中央，紧张地搓了搓手指。阿尔瓦的目光越过赫尔曼，落在他身上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老师……”卢卡小声叫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赫尔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餐桌上，气氛微妙地紧绷着。卢卡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沙拉，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阿尔瓦，又迅速瞥向自己的父亲。
赫尔曼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刀叉碰撞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所以，”他突然开口，锐利的目光首首射向阿尔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卢卡猛地呛了一下，阿尔瓦适时地递过一杯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公开？”卢卡擦了擦嘴角，有些慌乱，“爸爸，我们还没想那么远……”
“我想得很清楚。”阿尔瓦放下餐巾，语气平静而坚定，“只要卢卡愿意，随时都可以。”
赫尔曼眯起眼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学术界会怎么看他？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阿尔瓦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卢卡比那些重要得多。”
卢卡的耳尖瞬间红了，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桌布。
赫尔曼盯着阿尔瓦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漂亮话谁都会说。”
“爸爸！”卢卡忍不住抬头。
赫尔曼抬手示意他闭嘴，目光依旧锁定阿尔瓦：“听着，阿尔瓦，不要以为你和我是朋友，就可以不对他负责。”
阿尔瓦微微坐首了身体，神情认真：“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很好。”赫尔曼放下刀叉，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前，“那我们来约法三章。”
卢卡瞪大了眼睛：“什么？”
“第一，”赫尔曼竖起一根手指，“在卢卡毕业之前，你们的关系必须低调。”
阿尔瓦点头：“合理。”
“第二，”赫尔曼的目光变得锋利，“如果他因为这段关系受到任何非议，我会立刻带他走。”
阿尔瓦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我保证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第三，”赫尔曼的视线扫过卢卡，又回到阿尔瓦脸上，“如果他哭了，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阿尔瓦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重新戴回去时，眼底的情绪清晰可见。
“赫尔曼，”他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他哭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不会原谅自己。”
卢卡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悄悄蹭了蹭眼角。
赫尔曼盯着阿尔瓦看了许久，终于冷哼一声，拿起酒杯：“记住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