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走廊比往常更冷清。卢卡在阿尔瓦办公室门前停下,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他举起手想敲门,却在听到里面传来女学生的笑声时僵住了动作。
“巴尔萨同学?”一个学姐从身后拍他肩膀,“教授说如果你来了,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熟悉的驼色外套被整齐叠放在纸袋里,上面还残留着鸢尾的气息。“他人呢……”
“教授一早就去学术会议了。”学姐补充道,“要下周才回来。”
卢卡把纸袋捏得变了形。原来这就是阿尔瓦说的“明天带给你”,用最体面的方式划清界限——
等他回到宿舍楼下后发现诺顿站在那不知道等谁,黑色皮夹克上沾着机油味。“老天,你看起来像被卡车碾过。”他拽过卢卡的手腕,突然皱眉,“这伤口怎么回事?”
“实验事故。”
“行吧,小少爷,今天没事吧?”诺顿问道。
“嗯……怎么了?”
“带你去玩,上车。”
诺顿的摩托车在风中呼啸而过,卢卡紧紧抓住他的皮夹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风刮过脸颊,带走眼角未干的湿意。阿尔瓦办公室门前那阵女学生的笑声还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抓紧了!”诺顿的声音混在引擎声中传来。
卢卡闭上眼睛,任由速度带来的眩晕感淹没自己。他多希望就这样一首开下去,永远不用面对那个纸袋里的驼色外套,不用思考阿尔瓦为什么连当面告别都不愿意。
摩托车在一家名为“锈钉”的酒吧前急刹。霓虹灯牌有一半不亮,门口几个抽烟的人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你确定是这里?”卢卡皱眉。这不是学生会去的那种精致酒吧,墙上涂鸦斑驳,门口堆着空酒箱。
诺顿己经锁好车,拽着他的手腕往里走:“怕了?小少爷。”
“别那么叫我。”卢卡挣开他的手,却还是跟了进去。
酒吧内部比外观更糟。浑浊的空气中混合着酒精、汗水和廉价香水的气味,老旧的木地板随着脚步发出呻吟。诺顿轻车熟路地穿过人群,在吧台找到两个空位。
“两杯威士忌,纯的。”诺顿对酒保说,转头看见卢卡正盯着自己发呆,“怎么,不会喝,那要不要学长让酒保出去帮你买AB钙奶啊。”
卢卡瞥了诺顿一眼,随后机械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琥珀色液体在昏暗灯光下像融化的琥珀。他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烫得他眼眶发热。
“慢点喝,”诺顿皱眉,“我可不想背你回去。”
“谁要你背。”卢卡示意酒保再来一杯,“我只是...…需要这个。”
第二杯下肚后,世界开始变得柔软。吧台边缘不再那么坚硬,“为什么带我来这?”卢卡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含糊。
诺顿转着酒杯,机油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金属气息飘过来:“因为你那表情,像是要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第三杯酒来了。卢卡盯着杯中的倒影——苍白的脸,乱糟糟的棕发,眼下明显的青黑。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行尸走肉。
——
诺顿是被刺眼的阳光扎醒的。宿醉的钝痛在颅骨内炸开,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深灰色的丝绒被单,床头柜上摆着精致的机械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质香。
这不是他的宿舍。
他猛地坐起身,眩晕感瞬间袭来。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醒了?”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怀恋。
诺顿的瞳孔骤然紧缩——愚人金。他的哥哥,或者说,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正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酒吧里越来越模糊的灯光,卢卡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自己拖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然后呢?
“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诺顿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一把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外套和靴子被脱掉了。
愚人金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咖啡:“这话该我问你。凌晨三点,醉得像条死狗一样砸我们的家门——还带着巴尔萨克家的小少爷。”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房间另一侧的沙发。
卢卡蜷缩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呼吸均匀,显然还在熟睡。
诺顿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怎么会蠢到把卢卡带到愚人金的地盘?酒精果然是最该死的谎言。
“放心,我没动他。”愚人金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嗤笑一声,“虽然那孩子确实……挺的。”
最后一个词像毒蛇吐信般滑过耳膜。诺顿的理智瞬间崩断,他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朝愚人金砸去——
“砰!”
愚人金偏头躲过,烟灰缸在门框上撞得粉碎。玻璃碎片西溅,有几粒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还是这么可爱。”他抹去血迹,眼神却兴奋起来,“哥哥很想你。”
诺顿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愚人金脸上那道血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闭嘴。”他声音嘶哑,“别他妈用那个词来恶心我。”
愚人金却笑了。他随手将咖啡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慢条斯理地走进房间。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在诺顿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脸,“诺顿不想哥哥吗?”
诺顿猛地拍开他的手:“滚开!”
动静惊动了沙发上的卢卡。他皱着眉翻了个身,毛毯滑落在地,露出凌乱的衬衫和锁骨上淡淡的红痕——那是昨晚醉酒时不小心磕在吧台上留下的。
愚人金的视线在卢卡身上停留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他低笑,“怎么,这是你新的‘小玩具’?”
诺顿的血液瞬间冻结。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锋利的杀意,“我会亲手宰了你。”
愚人金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真令人怀念啊……”他叹息般说道,“上一次听你说这种话,还是我们——”
“够了!”诺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抵在墙上。两人的呼吸交错,诺顿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那曾是他最沉迷的气息。
愚人金任由他抓着,甚至放松了身体。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诺顿微微发抖的唇上。
“你还在想我。”他轻声道,语气笃定,“每天晚上。”
诺顿的拳头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说对了。
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被背叛、被抛弃,诺顿依然会在深夜想起愚人金的手指如何划过他的脊背,想起他在耳边低语时的温度。
耻辱感如潮水般涌来。诺顿松开手,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
“我们该走了。”他转身去扶卢卡,声音冷硬。
愚人金整了整被弄皱的衣领,静静看着诺顿摇醒卢卡。卢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诺顿……?”他声音沙哑,“这是哪?”
“地狱。”
愚人金没有阻拦。他只是站在原处,看着诺顿近乎仓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很快会再见的,我最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