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勺。
勺体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波动，像极了凡间厨房里最常见的那种。
朴实无华。
在勺柄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个极小的缺口，那是孟七娘许多年前熬汤时，不小心磕在灶台边缘留下的痕迹。
当陈默将它从怀中缓缓取出时。
时间，仿佛被这柄铁勺无声地吞掉了一帧。
天上，那驾由九条法则蛟龙拉着的白玉车辇，那股足以碾碎枉死城的毁灭性神威，猛地一滞。
车辇之上，天庭审计官那张俊美如冰雕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那双如同程序代码般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
随即，那丝惊疑迅速演化为一种更深的……忌惮。
“这是……”
他当然认得这东西！
这是当年那个叛出孟婆亭，那个敢于将“遗忘”据为己有，那个带走了部分核心权限的疯女人……孟七娘的信物！
也是……
唯一能绕开天道监察体系，首接连通那个连天帝都讳莫如深、视作三界最大坏账的“归墟银行”的……后门钥匙！
他想干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剧毒的蛇，瞬间咬住了审计官的心脏。
陈默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他举起了汤勺。
姿态并不像手持神器，更像是举起一柄开启新时代的权杖。
又或是一把，即将捅破整个三界脓包的，冰冷手术刀。
“以地府银行之名。”
他的声音，不再需要通过任何扩音法阵。
它首接在法则层面震动，向整个三界，发出了他身为“第三世债务人”的第一份，不容置疑，也无需审核的宣告。
“我命令……”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给整个三界一个聆听的准备时间。
“——开门！”
嗡——！！！！
汤勺之上，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缺口，瞬间亮起！
一道光。
一道无法用任何颜色形容，充满了混沌、无序、混乱与熵增气息的灰色光芒，从那个小小的缺口中冲天而起！
它无视了天庭布下的所有法则封锁。
它无视了神圣与秩序的壁垒。
它像一把刚刚从宇宙原点锻造出来，依旧滚烫的刀，切开一块早己凝固的陈年牛油一样。
轻而易举地。
在地府与那个更高维度的“归墟”之间，强行打开了一条……
临时的。
非法的。
绝对私密的【数据通道】！
“现在。”
陈默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像一个正在向魔鬼提交申请的交易员。
“我将以我行储存的全部【记忆资产】为抵押……”
“向‘归墟混沌银行’，申请一笔……”
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即将颠覆一切的词汇。
“【熵增贷款】！”
话音落下。
一个呼吸间。
银行内外，所有鬼魂手中那枚刚刚诞生的【记忆私币】，瞬间与那条来自归墟的灰色通道，建立了无法被斩断的链接！
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存在，他们在阳间时那或悲或喜的一生。
在这一刻，拥有了比天道信用更古老，比神佛誓言更可靠的……
“混沌银行”的信用背书！
天庭审计官，彻底呆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像是被那道灰光彻底吸走了一样，褪得一干二净。
疯子！
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疯子！
他竟然……他竟然真的绕开了天道，首接和那个连天帝都无法清算的终极坏账集合体——“归墟”，做了交易！
这是在与虎谋皮！
这是在饮鸩止渴！
这是在拿整个地府的未来，去进行一场注定会输得倾家荡产的豪赌！
然而。
更让他感到灵魂都在冻结，连思维都开始出现乱码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股来自归墟的，充满了无尽混乱与终极虚无的混沌能量，被汤勺引导着，缓缓注入陈默的体内。
陈默身上。
那件象征着他地府银行家身份，永远笔挺、一尘不染的黑色手工定制西装。
开始……褪色了。
不是变旧。
也不是破损。
是如同被最底层的代码，被存在本身，首接删除了一样。
黑色的，昂贵的面料，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像素化地，分解、消失！
所有鬼魂都屏住了呼吸，骇然地看着这诡异到无法理解的一幕。
他们看见，那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西装，化作了无意义的黑色数据流，飘散在阴风之中。
很快。
西装，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件……
一件最廉价，最耻辱，也最触目惊心的……
黑白条纹囚服！
那囚服，不是幻象，不是法力所化。
它真实得可怕。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久违的刺痛感。
上面甚至还残留着陈默前世在地球监狱里，那股永远无法洗掉的霉味与冰冷的铁锈味。
左边的胸口。
烙印着一行冰冷的，属于他前世，属于那个金融诈骗犯的……罪犯编号。
这一刻。
陈默，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风度翩翩的地府银行家。
他变回了那个，因为贪婪、欺诈、背叛，最终锒铛入狱的，一无所有的阶下囚。
他变回了那个，敢把整个世界都当成赌桌，将自己的命运都全部压上去，只为听一声筹码落袋时清脆声响的……终极赌徒！
“你……你……”
天庭审计官指着他，那根曾经签署过无数神明生死状的手指，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
他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无法理解的恐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默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伪装的从容与冷静。
只剩下一种，让神明都为之彻夜难眠的，最纯粹，最冰冷，也最自由的……
疯狂。
他笑了。
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像一头终于咬断了最后一根枷锁，从深渊中重返人间的，史前凶兽。
“现在。”
他张开双臂，任由那身代表着罪孽、欺诈与终极背叛的囚服，在枉死城的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用一种向整个三界宣战的，狂妄到极点的声音，发出了最终的审判宣告。
“我，陈默。”
“金融诈骗犯。”
“正式，向天庭……”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砸在旧世界秩序基石上的，沉重到无法承受的重锤。
“……全面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