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轻蔑的笑容，在天庭审计官的眼中，是渺小蝼蚁在绝对秩序面前，最后的、可悲的疯狂。
“死到临头。”
审计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像是一块刚刚出厂、毫无划痕的冰冷钻石，每一个字都在宣判。
“还笑得出来？”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份己经被盖上“作废”印章的档案。
“交出地府银行的最高权限。”
“你在天牢的刑期，或许能少算三千年。”
陈默没有理会这居高临下的施舍。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位审计官。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银行门口，迎着那能将魂魄都格式化的秩序之光。
然后，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被无数层神圣符文和法则光辉包裹着，却依然像墨汁滴入清水般，顽固地渗透出来的味道。
甜腻。
温婉。
带着一丝让灵魂都渴望永恒沉沦的，遗忘的香气。
是孟婆汤的味道。
是那柄来自归墟，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怀里的汤勺，所日夜散发出的味道。
电光火石之间。
陈默的左眼，那道由无穷0和1组成的冰冷数据瀑布，掀起了堪比宇宙大爆炸的恐怖风暴。
无数线索，被瞬间串联、重组、运算！
孟婆亭是“记忆收割工厂”。
天庭在系统性地截断香火。
这位高高在上的审计官，身上却沾染了足以让大罗金仙都失忆的、超高浓度的“遗忘”气息……
原来如此。
冻结功德，是假的。
债务清算，是假的。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债务制裁”为华丽外衣的……资产侵吞！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地府银行账上那点所谓的钱。
他们要的，是这座银行真正的核心价值。
是亿万鬼魂用自己最珍贵的过往抵押于此的，那份未经篡改，无从估价的……
——阳间记忆！
“红袖。”
陈默的声音平静响起，通过银行摇摇欲坠的扩音法阵，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因恐慌而绝望的鬼魂耳中。
“传我命令。”
“地府银行，即刻起，暂停【阴阳稳定币】的一切业务。”
一言出，满城死寂。
所有鬼魂都愣住了，脸上浮现出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的灰败。
完了。
行长……要投降了？
就连九天之上的审计官，眼中都闪过意料之中的傲慢。
然而。
“但是。”
陈默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锋利如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狠狠钉进所有鬼魂那即将熄灭的魂火之中！
“我行，即刻推出一项全新的【资产置换】业务！”
“所有持有【阴阳稳定币】的鬼魂，皆可在我行，将手中即将沦为废纸的稳定币，以一比一的比例，兑换成一种全新的……”
陈默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
“……【记忆私币】！”
银行内部，那储存着亿万鬼魂“情感链接”的庞大数据库，在陈默的意志下，轰然运转！
那不是数据在流动。
是亿万段人生，在燃烧！
一枚枚虚幻的，闪烁着七彩流光，仿佛由最纯粹的记忆结晶构筑而成的货币，在他掌心凝聚、成型。
光芒流转。
每一枚货币的币面上，都清晰地映照着一个鬼魂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瞬间。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阳光下奔跑。
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
一个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与战友分享的，冰冷的馒头。
“这【记忆私币】，不与任何功德挂钩！”
“不接受任何天道背书！”
陈默的声音，如同一位向旧日神明发起叛逆的革命领袖，充满了足以点燃整个地府的疯狂与蛊惑！
“它的价值，只锚定一件事！”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呆滞、麻木、绝望的脸。
“——你的过去，你的存在，你的喜怒哀乐！”
“只要你还承认，你曾经活过，爱过，恨过！”
“那么，这枚货币！”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枚映照着“长寿面”的记忆私币死死握住。
“就拥有对抗整个天庭的，绝对信用！”
“因为，这是属于我们每一个鬼魂自己的钱！”
“天庭，无权查封！”
“天道，更无权冻结！”
这番话，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炸响在所有鬼魂的脑海！
对啊！
我们的记忆，凭什么被你天庭定义为“非法资产”？
我娘亲手做的面，我儿子第一次的笑脸，我为故国流过的血……
凭什么被你一张狗屁谕令，就彻底抹杀？！
短暂的死寂之后。
是火山喷发般的，滔天怒吼！
“换！老子他妈的换了！”
一个断臂的兵魂鬼，双目赤红，指着自己胸口。
“老子这道疤，比你那天帝的紫金冠还值钱！”
“这才是咱们自己的钱！谁他妈也别想拿走！！”
“换！都换了！”
所有鬼魂的情绪，被彻底引爆！
他们疯狂地冲向银行，脸上不再是恐惧与贪婪，而是一种要与世界为敌，誓死捍卫自己存在过的最后证明的，悲壮的决绝！
天庭审计官脸上那份高高在上的傲慢，终于被这股来自最底层的怒火，烧得寸寸龟裂。
他俊美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疯子！”
“一群不知死活，胆敢对抗天威的疯子！”
“你们这是在私铸记忆！是在自掘坟墓！”
“来人！”
他终于撕下了伪善的画皮，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给我踏平这里！”
“抹掉他们的存在！抹掉他们的一切！”
“嗷——！！！”
九条法则蛟龙发出震天怒吼，拉着那座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白玉车辇，化作一道足以碾碎枉死城的流光，向着地府银行，发起了毁灭性的冲击！
然而。
陈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毁天灭地的神威。
然后，当着所有鬼魂，所有天兵的面。
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
也不是什么寒光闪闪的武器。
那是一柄……
平平无奇，甚至勺柄上还有几道被岁月磨损的划痕，熬汤用的……
冰冷铁勺。
孟七娘的遗物。
汤勺出现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周围所有神圣的秩序之光，都贪婪地、无声地，吸了进去。
车辇，骤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