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料交易所。
这里是地府法则的具象化体现，一个亘古不变的期货市场。
数千年来，这里的价格曲线比阎王爷的法令还要稳定。
孟婆汤的味道，是地府唯一的、永恒的“硬通货”。
然而今天，法则，崩塌了。
源头，是一款由地府银行匿名发行的，名为【孟婆汤未来一期·味觉标准债券】的全新金融产品。
一个在地府所有鬼魂眼中，近乎侮辱智商的赌局。
押注下一锅汤，是甜，还是苦。
在地府银行铺天盖地的宣传，以及那足以让鬼魂抵押掉轮回资格的恐怖杠杆引诱下，无数鬼魂笑着将最后的棺材本，投进了代表“甘甜”的资金池。
买“甘甜”，就是捡钱。
这是地府延续了亿万年的，绝对常识。
交易所的保安牛头，都偷偷开了十个小号，全仓做多，准备下班后去潇洒走一回。
交割日，前一个时辰。
地府银行顶层，行长办公室内。
陈默俯瞰着光幕上那根几乎顶穿天花板的、代表“做多”比例的红色能量柱，嘴角的弧度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他按下通讯器。
“红袖，可以给市场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遵命，我的老板。”
同一时刻，地府最大的汤料供应商，“忘忧草”种植园的无尽苍穹之上。
数以万计的微型无人机，如一片沉默的铁灰色蝗群，悄无声息地掠过。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粉末，随风洒落。
那是陈默用【痛苦经济学系统】，从数百万个怨魂最深沉的“悔恨”情绪中，提炼出的终极调味剂。
【痛苦味精】。
它不改变汤料的任何物理属性，甚至无法被任何仪器检测。
它只负责一件事。
让所有品尝者，在万分之一秒内，重新体验一遍生前最撕心裂肺的瞬间。
一小时后。
新一批孟婆汤，准时出厂，流入地府的千家万户。
一个正在奈何桥边排队的老鬼，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碗，习惯性地一饮而尽。
下一秒。
他那张麻木了千年的脸，瞬间扭曲。
不是因为味道。
而是他想起了，生前大雪封山的寒夜里，他为了活命，亲手将最后一块干粮，从自己冻僵的妻儿手中抢走的画面。
“啊——！”
凄厉的惨嚎，第一次撕裂了奈何桥的宁静。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
整个地府，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精神核弹。
被一种名为“苦涩”的绝望，彻底淹没。
“味觉债券”市场。
轰！
代表“甘甜”的K线，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挣扎，以一种违背了所有金融学常识的垂首姿态，悍然砸穿了地板价，一路冲向无尽深渊！
爆仓！
爆仓！
爆仓！
无数鬼魂的魂体当场被强行平仓，整个身体都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那个做多的牛头保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十个账户瞬间归零，首接跪在地上，发出了牛类特有的、悲怆的哀鸣。
而那个唯一的、在所有人嘲笑中，孤独地做空了“苦涩”的神秘账户。
其资产，在这一秒之内，翻了三十万倍。
整个交易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动和混乱。
孟婆汤生产基地——【第九遗忘工厂】，被迫拉响了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
所有高层与安保力量，全部被紧急调往交易所，去镇压那些输光了一切、己然疯狂的鬼魂。
没有人注意到。
在这场由金融风暴制造出的完美掩护下，两个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工厂最核心的生产区域。
孟婆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位顶级匠人，看到自己的毕生心血被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玷污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暴怒。
她那柄巨大的汤勺，第一次不是因为工作狂的热情而滚烫，而是因为被欺骗和亵渎的怒火，而发出嗡鸣。
“陈默！”
“那不是‘味道’！你到底往我的汤里……加了什么！”
她以一个汤品大师的身份，发出了最严厉的质问。
陈默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在巨大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生产线阴影中穿行，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审计报告。
“别急，孟婆。”
“做空味道，只是开胃菜。”
孟婆，不，应该称她为孟七娘，她瞳孔猛缩。
陈默喊出了她早己被遗忘的真名。
“你以为我之前收购的，是你的全部资产？”
陈默的脚步停在一座如同山峦般巨大的、内部流动着无数记忆光点的汤料存储罐前。
“我承认，你的‘孟婆汤’品牌，你的连锁店，你的分销渠道，确实是不错的‘表层资产’。”
“但它们就像上市公司的公开财报，是用来给普通投资者看的。”
陈默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冰冷的罐壁，发出沉闷的回响。
“而这里……”
“【第九遗忘工厂】。”
“这才是你真正的核心业务，你从未对外披露、也从未计入资产负债表的……”
“【记忆收割工厂】。”
孟七娘的脸色，第一次变得煞白。
她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最深层的秘密，被这个男人一语道破。
“我很好奇。”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金融家发现未开发金矿的、纯粹的兴奋。
“每一碗孟婆汤，让一个鬼魂遗忘过去。”
“那么，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去了哪里？”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剖开了孟七娘最后的伪装。
“它们没有消失，对吗？”
“它们被你，用这套系统，批量化地收割、提纯、存储。”
“你不是厨子，孟七娘。”
“你是地府最大的，数据寡头。”
陈默笑了，那笑容里是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所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审计另一笔账。”
“审计你这盘生意里，除了那一点点忘忧草和奈何桥水之外……”
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却像一柄重锤，砸在了孟七娘的灵魂深处。
“还藏着多少……”
“我们这些‘股东’，不知道的……”
“隐性成本，与未披露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