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之上，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化作亿万片凝固的寂静。
所有鬼魂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刚刚沉冤得雪，却又瞬间反目成仇的诡异存在之上。
弟弟“怯”的脸上，三百年来的第一丝解脱笑意尚未散去，便被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所冰封。
哥哥“煞”那只钢铁般的手臂，正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那双血红的眸子里，所有的理智、愤怒、喜悦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非人的、绝对执行指令的死寂。
像一台被激活了最终程序的机器。
“住手！”
红袖的反应快如鬼魅，身影化作一道燃烧的赤练，裹挟着足以撕裂魂魄的鬼王之力，悍然斩向煞的手臂。
锵——！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炸响。
红袖势在必得的一击，竟只在那条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手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一股更深沉、更古老的法则之力，正在保护着这条手臂，去完成它那被设定好的、残忍的使命。
红袖瞳孔骤缩，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没用的。”
拍卖席上，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现场所有鬼魂紧绷的神经。
他依旧稳坐，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仿佛眼前这桩兄弟相残人伦惨剧，只不过是他资产负债表上一个预料之中的数值波动。
“老板？”红袖回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陈默没有理她，目光穿透了煞那狂暴的表象，落在了在地，魂体己经开始涣散的贾似道身上。
贾似道原本己经万念俱灰，此刻看到这一幕，眼中竟重新燃起了一丝病态的、疯狂的希望。
他懂了！
这是他三百年前布下的，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保险！
证据，马上就要被销毁了！
“哈哈……哈哈哈哈！”贾似道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而扭曲，“陈默！你输了！你赢不了我！真相？马上就不会再有真相了！”
陈默终于将目光从贾似道身上移开，如同神祇垂怜蝼蚁般，落在了那对痛苦挣扎的兄弟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在欣赏艺术品般的弧度。
“高明的设计。”
他由衷地赞叹道。
他站起身，踱步走下拍卖席，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所有鬼魂的心跳之上。
“贾主官，你以为你施展的，仅仅是恶毒的灵魂熔铸术吗？”
“不，你的格局，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一点。”
陈默的声音，如同布道的神父，剖析着这桩横跨三百年的、最黑暗的金融骗局。
“你用的，是【因果锁链·双生契】。”
“一份看似共生，实则内置了‘毒丸条款’的，灵魂信托协议。”
他走到了兄弟二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却没有去阻止，反而像个好奇的孩童，轻轻点在了煞那坚硬的手臂上。
“这份协议规定，弟弟‘怯’所承载的‘凶案记忆’，是这份信托资产的‘核心机密’。”
“一旦这个机密被向第三方，也就是我，或者是在场的所有鬼，彻底泄露。”
“那么，哥哥‘煞’的灵魂，就会被这份协议的底层逻辑，强制执行‘风险对冲与清算程序’。”
陈默的声音压低，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力。
“他所有的独立意识，都会被瞬间剥夺，变成一个只为‘保护资产安全’而存在的‘防火墙’。”
“他的唯一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掉作为‘泄密源头’的弟弟。”
“从而，让这份‘信托资产’的秘密，永远被封存。”
“让真相，永沉地狱。”
轰！
陈默的话，如同一万道天雷，在整个拍卖会之上炸响！
在场的所有鬼魂，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撕碎，又重新拼接。
诅咒，竟然是一份信托协议？
谋杀，竟然是为了保护资产安全？
弟弟怯的眼中，流下了两行黑色的、滚烫的血泪。
他终于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这三百年的互相折磨，这永无止境的互相憎恨，这深入骨髓的痛苦……
全都是一场被精心设计好的骗局！
哥哥的暴戾，是为了锁死他记忆里的真相。
他的懦弱，是为了保护那段不能被触碰的惨剧。
他们从来不是什么兄弟。
他们只是一个囚禁着真相的，会呼吸、会痛苦的，活体保险箱。
而哥哥，就是那个最忠诚，也最残忍的狱卒。
“啊啊啊啊啊——！”
真相大白的瞬间，煞和怯的灵魂深处，同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
那是被欺骗了三百年，连仇恨都沦为一场笑话的，极致的，崩溃的，足以让地府法则都为之颤抖的痛苦！
【警告！检测到‘世界观崩塌’与‘存在意义否定’型灭世级痛苦！】
【系统检测到因果律层面剧烈波动！】
【警告！资本金储备即将突破当前银行等级上限！请宿主尽快升级！】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默的脑海中变成了最美妙的交响乐。
他看着眼前这对彻底崩溃的兄弟，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只有金融家看到一笔“有毒资产”即将被完美盘活时的，那种冰冷的兴奋。
“现在，你明白了吗？”
陈默居高临下，如同神祇在宣判。
“常规的‘灵魂分离’手术，对你们无效。”
“一旦强行切割，‘毒丸条款’会立刻被触发，你们会在解脱的前一秒，同归于尽，让我这笔投资血本无归。”
兄弟俩的眼中，只剩下了比死亡更深沉的，绝对的绝望。
连死，都是被设计好的。
“但是……”
陈默的话锋一转，那独属于地府银行行长的，充满着创造规则之魔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银行家，从不畏惧风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将新的法则烙印在九幽的史书之上。
“我们，只会给风险……定价。”
【叮！】
【检测到宿主正在基于‘毒丸条款’，构建全新的金融炼金模型！】
【模型推演中……】
【方案己通过‘痛苦经济学’最优解演算！】
【全新S级金融产品——【灵魂资产重组·防火墙协议】开发权限己解锁！】
陈默伸出一根手指，这一次，他点在了兄弟二人灵魂纠缠最深的核心连接处。
“我无法将你们‘分离’。”
“因为那份三百年前的旧合同依然有效。”
“但……”
“我可以用一份新的、由我地府银行发行的、拥有更高法则优先级的合同，去覆盖它！”
嗡——！
金色的金融符文，如同潮水般从陈默的指尖涌出，瞬间包裹了兄弟二人！
那些符文不是治疗，也不是安抚。
它们是冷酷的、精准的、如同世界上最顶尖程序员写下的代码，开始强行修改兄弟二人灵魂深处的“底层协议”！
“我将以地府银行的绝对信用与无上法则为基石，在你们的灵魂之间，构建一道永不磨灭的【灵魂防火墙】！”
“这道墙，无法切断你们物理上的连接，但可以彻底隔绝、屏蔽、过滤掉你们之间的一切情感、思想、记忆、乃至痛苦的感知！”
“从今往后，他感觉不到你的恐惧，你也再也承受不了他的狂怒。”
“你们，将成为共享一具身体的……”
“最熟悉的陌生人。”
陈默的声音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是彻底的自由。”
“但……是新生。”
煞和怯停止了嘶吼，呆呆地看着陈默，看着那些在他们灵魂间隙中飞速构建的金色光墙。
那是一种溺水者在放弃呼吸的最后一秒，看到一艘横空出世的航空母舰的眼神。
震撼，且茫然。
“代……代价呢？”
哥哥煞第一次用一种不带狂怒的、嘶哑的声音问道。
陈默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性的探照灯，猛地刺向了早己魂飞魄散的贾似道。
“代价，由他支付。”
“贾似道，我以地府银行行长之名，在此宣布：”
“你，将即刻被执行【灵魂破产】清算！”
“你名下所有的资产、房产、官位、功德、气运，乃至你未来九世轮回的所有可能性……都将被我行强制清算、打包、拍卖！”
“其所得，将用于支付本次【灵魂防火墙】超高精度手术的全部费用，以及……对我行客户三百年来精神损失的，百倍赔偿！”
“至于你们，”
陈默转回头，看向那对己经初具雏形的“陌生人”。
“你们需要和银行签订一份为期五百年的，独家【产品代言协议】。”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地府银行【灵魂资产重组特殊业务部】的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活广告。”
“你们要让全地府的鬼魂都看到，在我地府银行……”
“即便是最恶毒的诅咒，也只是一笔，可以被重组的……不良资产。”
最终，协议达成。
在贾似道杀猪般的绝望哀嚎中，他的一切都被系统化作冰冷的数字，抽干、榨尽，最后化为一缕没有任何价值的残魂，被拖入了银行最深处的“永恒债务人监狱”。
而连体鬼兄弟，在陈默那堪称“金融炼金术”的威力之下，灵魂之间，被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无数金色符文的光幕，彻底隔开。
哥哥煞眼中的狂暴，永远地平息了，化为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的平静。
弟弟怯眼中的恐惧，也终于如潮水般褪去，第一次，他尝试着，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笨拙的、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表情。
他们依然被宿命捆绑在一起。
但他们的灵魂，终于自由了。
……
许久之后。
行长办公室，现在己经挂上了【灵魂资产重组业务部】的牌子。
陈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因这桩惊天奇案而沸腾的城市。
红袖的身影在他身后无声浮现，她看着室内那对沉默的、互相陌生的兄弟，过了很久，才轻声问道：
“老板，我们……赚了吗？”
“赚翻了。”
陈默看着光幕上那条刚刚开辟的、潜力无限的全新业务线，和那笔由贾似道赔付的、足以买下半个枉死城的天文数字，淡淡地说道。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
“红袖，记住。”
“在地府里，从来没有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诅咒，也没有什么无法解开的死局。”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最深刻的真理。
“那一切，都只是一个尚未被我们发现、尚未被我们理解、尚未被我们打包、和尚未被我们……”
“货币化的……”
“全新金融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