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天空，永远是那片了无生机的灰。
但今天，这片灰色被一种躁动不安的血色浸染。
轮回司刚刚易主，轮回证券交易所的牌子甚至还没挂热。
旧秩序崩塌的余震尚未平息，一场更恐怖的金融海啸，己然淹没了每一个鬼魂的希望。
地府第一银行，门前。
这里不再是银行，而是绝望的海洋。
密密麻麻的鬼魂挤成一团，魂体因激动而闪烁不定，几乎要融化在一起。
“为什么！我的‘阴德宝’为什么取不出来了？！”
一个断臂的老鬼凄厉地嘶吼，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张虚幻的凭证。
“我攒了整整五百年的阴德啊！五百年！就等着下个月投个好胎！你们阎王殿，是要我们永世不得超生吗！”
“黑幕！这是刮骨吸髓的黑幕！”
咆哮。
哀嚎。
诅咒。
无数负面情绪汇聚成的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拍打在银行那由记忆矩阵构成的冰冷外墙上。
银行内，红袖的数据旗袍前所未有地紊乱，前判官崔珏所化的“老白”更是魂体虚浮，他们二人组成的防线，在这片绝望的汪洋中，如同一叶随时会被倾覆的孤舟。
“各位！请冷静！‘阴德宝’并非我行产品，其发行方是阎王殿！”
红袖的声音被瞬间淹没。
理智，是建立在希望之上的奢侈品。
而他们的希望，己经被一夜清零。
银行顶层，控制室内。
陈默站在巨大的落地光幕前，俯瞰着下方那片壮观的混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
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那是一种顶级的基金经理，看着自己做空的市场指数如预期般断崖式暴跌时，才会有的、混杂着欣赏与愉悦的平静。
【滴！检测到大规模‘信仰崩塌’与‘资产清零’复合型痛苦！】
【群体性恐慌正在发酵……】
【资本金+1500点！】
【资本金+2300点！】
【……】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奏响。
这是地府最美妙的交响乐。
“阴德宝。”
陈默的指尖在光幕上轻轻划过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地府万年以来，最伟大的金融产品，也是最完美的庞氏骗局。
阎王殿官方背书。
首席判官崔珏亲自操盘。
它承诺，所有鬼魂存入的“阴德”，都能获得稳定的、远超轮回自然增幅的高额“利息”。
在地府，阴德是唯一的硬通货。
是决定你下一世是猪狗还是王侯的唯一标准。
凭借着“官方刚兑”这一坚不可摧的信用基石，“阴德宝”吸纳了地府超过七成的流动性阴德。
那是一个足以让天道都为之侧目的天文数字。
而现在。
它暴雷了。
提现通道关闭，账户一夜归零。
无数鬼魂，从等待投胎的“准中产”，瞬间跌落成连轮回资格都丧失的赤贫阶级。
这是群体性的、无差别的财富谋杀。
“老板。”
红袖的投影出现在陈默身边，数据构成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情况快失控了，他们随时可能冲击银行的防御矩阵。”
“恐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获客渠道。”
陈默平静地打断了她。
他缓缓站起身，那身由“功德丝绸”定制的西装上，没有一丝褶皱。
“市场，从来都厌恶真空。”
“旧的信用体系既然己经崩溃，那就由我们来建立一个新的。”
陈默迈步，走向楼下。
他出现在银行大厅二楼的平台上。
他的身影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力场，下方那片沸腾的绝望，竟奇迹般地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鬼魂，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这个一手颠覆了轮回黑市的男人。
“陈行长！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老妪鬼魂跪倒在地，哭声尖锐。
“对！您连判官都能拉下马！求您查查我们的阴德！查查阎王殿！”
哀求声此起彼伏。
他们看着陈默，如同溺水者看着最后一根稻草。
陈默俯视着他们，俯视着那一张张扭曲、痛苦、充满乞求的脸。
他的声音通过记忆矩阵的扩音系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鬼魂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而优雅的磁性。
“诸位，我非常同情你们的遭遇。”
一句话，让所有鬼魂眼中燃起希望。
“但是。”
陈默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阴德宝’的发行方与担保方，皆为阎王殿，与我地府银行，没有任何法律与因果上的关联。”
希望，瞬间冻结，然后碎裂。
【滴！收割‘希望破灭’型痛苦……资本金+8800点！】
“不过。”
就在他们坠入更深绝望的刹那，陈默话锋一转。
“作为地府目前唯一具备清算资格与公信力的金融机构，维护地府金融市场的稳定，我行责无旁贷。”
所有鬼魂，再一次，猛地抬起头。
陈默打了个响指。
半空中，一份份闪烁着金色因果律光芒的全新合约，投影而下。
“我宣布，地府银行，即刻启动‘特殊目的不良资产收购计划’。”
“你们手中所有无法兑付的‘阴德宝’凭证，我行，愿意出价收购。”
“收购价格……”
陈默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清晰地吐出了那个数字。
“票面价值的，百分之一。”
全场死寂。
一秒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百分之一？！我辛辛苦苦攒了一万点阴德，到你这儿就值一百冥币？！”
“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你这是吃鬼不吐骨头！”
愤怒的诅咒，甚至比刚才更加猛烈。
陈默微笑着，任由他们发泄。
“这是一项自愿交易。”
他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压过了所有嘈杂。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持有那些己经一文不值的凭证，去等待阎王殿，为你们完成‘刚性兑付’。”
他刻意加重了“阎王殿”三个字。
这个名字，像一盆混着冰渣的盐水，浇在了所有鬼魂的伤口上。
等待？
他们己经成了被背叛的弃子。
“或者。”
陈默的声音充满了魔鬼的诱惑。
“你们可以选择，拿走这最后的百分之一。”
“至少，还能为你们的下一场豪赌，留下一枚最小的筹码。”
“顺便一提，我行新推出的‘轮回贷’业务，今日起，正式对所有地府居民开放。”
先用一场暴雷让你倾家荡产。
再用百分之一的价格收购你的全部希望。
最后，再借给你一笔需要用永世来偿还的债务，让你去买回你本该拥有的东西。
完美的金融闭环。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鬼，颤颤巍巍地，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的魂体己经稀薄到近乎透明。
“我……我卖。”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屈辱。
“我不想……做个连名字都被遗忘的孤魂野鬼。”
第一个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恐慌性抛售，瞬间席卷全场。
“我卖！我也卖！”
“别挤！我先来的！”
鬼魂们争先恐后，疯了一样冲向签约台，将自己耗尽一生积攒的财富，以一种近乎侮辱性的价格，卖给了陈默。
然后，他们拿着那笔微不足道的冥币，又立刻转身，双眼通红地挤向了“轮回贷”的办理窗口。
他们，成功地从一个金融骗局的受害者，光荣地转职成了地府第一银行的终身债务奴隶。
【滴！检测到群体性‘屈辱交易’与‘未来透支’复合型痛苦！】
【正在进行峰值收割……】
【资本金+45000点！】
【当前总资本金：600600点！】
陈默满意地看着光幕上飞速跳动的数字。
他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将全地府最大的一笔“不良资产”，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这些“阴德宝”合约，在别人手里是废纸。
但在他手里，是足以将旧秩序彻底送进坟墓的，最锋利的箭。
“老白。”
陈默转身。
“去查。”
他的声音里，闪烁着顶级猎手发现新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我要知道，这么庞大的一笔阴德，被吃进谁的肚子里了。”
“然后，我要让他连本带利，把他吃下去的每一分钱，都变成我资产负债表上，最漂亮的那一栏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