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亮起。
画面中，不再是阿吉记忆里那个扎着羊角辫、会把窝头分他一半的小女孩。
而是一个满脸沟壑、白发稀疏、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她蜷在一张破旧摇椅上，眼神浑浊，随着摇椅的吱呀声，在午后的阳光下打盹，身上带着一股岁月尘埃的味道。
整个VIP接待室，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阿吉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
他的灵魂运算系统，彻底宕机，无法处理眼前这跨越了三百年的残酷信息。
“不……”
“不对……”
阿吉语无伦次地摇着头，魂体像扰的信号一样剧烈闪烁。
“我妹妹……她才六岁……她很小的……”
他猛地回头，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望向陈默，那眼神里充满了混乱，更充满了乞求。
他在乞求这位地府银行的行长告诉他，这只是系统出错了，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陈默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那是一种精算师看到数据模型完美验证时的、冰冷的欣赏。
“她就是阿莲，你的妹妹。”
陈默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金融市场最基础的原理。
“你似乎忘记了，地府与阳间，存在着巨大的‘时间价差’。”
“这是宇宙中最稳定，也最无情的套利空间。”
“地府一日，阳间一年。”
“你滞留地府的三百年，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三百次日出日落。”
“但在阳间，是整整三个世纪的沧海桑田。”
陈默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行代码，精准地删除了阿吉灵魂深处最后一份幻想。
时间套利。
这是陈默为阿吉量身定做的，最顶级的金融衍生品。
用三百年的时间差，做空一个灵魂的全部执念。
“不……不可能……”
阿吉记忆中那个鲜活灵动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垂死的老妇人，两个身影在他脑海中疯狂重叠、撕扯，最终引发了他灵魂最深处的认知雪崩。
【滴！检测到目标（阿吉）极致‘认知颠覆’型痛苦！】
【检测到高浓度‘希望粉碎’与‘时间性绝望’复合情绪！】
【痛苦值正在高速收割……资本金+38000点！】
陈默看着控制台上的数字飙升，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投资，开始产生回报了。
“陈行长……求求你……”
阿吉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血泪从他虚幻的眼眶中疯狂涌出，染红了冰冷的地板。
“让我跟她说句话……就一句！求您了！”
他想问她，这三百年，过得好不好。
他想告诉她，哥哥，回来看你了。
“跨界通讯，属于增值服务。”
陈默看了一眼资本金账户，声音冰冷得像一份银行账单。
“会计入你的债务成本。”
“我付！我什么都付！我的命！我的魂！全都给您！”阿吉疯狂地嘶吼。
“很好。”
陈“默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像批准了一笔微不足道的贷款。
单向的跨界通道，开启。
阳间，大槐树村。
摇椅上的老妇人阿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皮微微颤动。
她的一生，清贫，安稳。
洪水之后，她活了下来，嫁人，生子，如今己是儿孙绕膝。
只是偶尔，在梦里，还会回到那片滔天的洪水。
“阿莲！妹妹！”
阿吉的声音，跨越了阴阳两界的壁垒，像一声遥远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
老妇人浑身剧震。
这个声音……
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但又那么熟悉，熟悉到刺痛了她早己麻木的灵魂。
“哥……哥哥？”
老妇人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了蚊蚋般的呢喃。
她想起来了。
在冰冷的洪水中，将唯一一块木板推给她的，那个瘦弱的背影。
“是我！阿莲！哥哥来看你了！”
阿吉在地府哭得撕心裂肺。
他看见了，看见老妇人身边跑来跑去的重孙子，看见她虽然苍老但还算安详的脸。
她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在极致的痛苦中，竟然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丝名为“释然”的情感。
【滴！警告！目标痛苦值纯度下降！检测到‘释然’类情感杂质，正在影响收割效率！】
系统的警报，让陈默微微皱起了眉头。
释然？
这是一种会严重影响财报的、劣质的情感资产。
他不需要。
他要的是纯粹的、高浓度的、足以让资本增值的终极痛苦。
“阿吉。”
陈默的声音冷冷响起，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交易员，在关键时刻提醒客户。
“你应该问她，她是否还记得你存在的‘事实’。”
阿吉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阿莲！你还记得哥哥吗？记得我叫什么吗？”
阳间。
老妇人阿莲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而空洞。
“哥哥……？”
她年纪太大了，记忆像被虫蛀过的旧书，早己残缺不全。
刚才那一瞬间的清明，不过是灵魂深处最后的回光返照。
“我……我不记得了……”
老妇人费力地摇摇头，一个中年妇人走过来扶住她：“奶奶，您说什么胡话呢？您哪有什么哥哥啊，从小就是一个人。”
“哦……对，我记错了……”
老妇人重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更沉的昏睡。
地府。
接待室内，死寂一片。
阿吉如遭九天神雷轰顶。
那丝刚刚升起的“释然”，瞬间被一种名为“存在性抹杀”的终极虚无所取代。
他等待了三百年。
他付出了所有。
他唯一的执念，他用生命守护的妹妹，却己经彻底忘了他。
他的人生被偷走。
现在，连他存在过的证明，都被时间无情地抹去。
“忘……了……”
阿”吉的灵魂深处，发出了“咔嚓”一声清脆的、无法修复的碎裂声。
那是他作为“人”的最后根基，彻底崩塌的声音。
【滴！检测到极致‘存在性抹杀’与‘终极遗忘’型复合痛苦！】
【泪点轰炸模型完美执行！痛苦资产纯度100%！】
【正在进行收割……资本金+55000点！】
【当前资本金：543000点！】
陈默满意地看着屏幕上那串漂亮的数字。
完美的收割。
“交易结束。”
他关闭了跨界通道，整个过程像在电脑上关闭一个网页般随意。
阿吉在地，魂体变得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但他死不了。
脖子上那【1,000,000,000】的债务烙印，是地府银行最牢固的锁链，死死锚定着他的灵魂。
“陈……行长……”
阿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具行尸走肉般问道。
“我的‘执念对冲基金’……是赚了，还是亏了？”
陈默俯视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是一个标准的、属于银行家的、温和而残忍的微笑。
“恭喜你，阿吉先生。”
“你的执念，为本行带来了超额的利润。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投资。”
“作为回报，你得偿所愿，见到了你的妹妹。”
陈默优雅地转身，走向门口，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最后一次回荡。
“现在，努力工作吧。”
“根据对赌协议的惩罚性复利条款，你欠我的本息，合计二十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