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轩看着如雪激烈的反应和绝望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沉,却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破了这层脆弱的谎言,更不知如何安抚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少女。
“萧大哥…”如雪强忍着剧烈的咳嗽,泪水无声地滑落,声音破碎且带着哀伤,“爷爷他…他到底怎么了?求你告诉我…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该瞒着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哀求,首首刺入萧景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萧景轩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住眼底翻涌的酸涩,声音低沉而沙哑:“如雪妹子…林老伯他…他心脉受了极重的损伤…一首…一首在昏迷当中…大夫说…他恐怕…恐怕最多…只能维持十日了…”
“轰!”
如雪只觉得耳边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天旋地转!爷爷…那个如山般守护她的爷爷…只剩十日?巨大的悲痛瞬间将她吞没!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浸湿了衣襟。
“爷爷…爷爷在哪里?”她猛地抓住萧景轩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而尖利,“带我去见他!带我去!现在就去!”
萧景轩看着她眼中近乎疯狂的执拗和痛楚,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也无法阻拦。他沉重地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他扶着如雪挣扎着想下床。如雪此刻心神俱碎,双腿软得如同棉花,脚刚沾地,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小心!”萧景轩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他强忍着胸口剑伤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俯身,双臂一抄,将如雪轻盈却颤抖的身体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啊!” 如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坚实的臂膀环抱着她,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让她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和羞赧淹没。“萧大哥…放我下来…我…我能走…” 她虚弱地挣扎着,声音细若蚊呐。
萧景轩却像没听见,他咬紧牙关,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抱着她的手臂却异常沉稳有力。“别动,省点力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抱着她,脚步虽慢却坚定地朝着林伯所在的院落走去。
当萧景轩抱着如雪踏入林伯房间时,屋内的元清、刘三、吴山以及孙大夫都愣了一下。但看到如雪惨白的脸色和满脸的泪痕,再看到萧景轩那忍痛却异常坚定的神情,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此刻,任何世俗的眼光都显得多余,唯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悲伤是真实的。他们默契地让开道路,无人言语。
萧景轩小心翼翼地将如雪放在林伯床边的绣墩上,扶着她坐稳。
“爷爷…爷爷…” 如雪一看到爷爷那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爷爷冰冷枯瘦的脸颊,声音哽咽破碎:“爷爷…我是如雪啊…您的雪丫头…您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林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如雪心如刀绞,俯下身,将脸贴在爷爷冰冷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老人的手上。
“爷爷…您还记得吗?我是您在山里捡到的雪丫头啊…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我的命是您给的…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您要是走了…留下雪丫头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她泣不成声,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充满了无尽的依恋和绝望。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哭诉声中,站在一旁的萧景轩,目光死死盯着林伯的脸,心脏猛地一跳!
他好像看到…林伯那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发生错觉了,下意识地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抹去眼角模糊的水汽,再次凝神看去——
这一次,他看得真真切切!林伯的嘴唇确实在微微地翕动!幅度虽然极小,但绝无虚假!甚至,那苍白的眼皮下,眼珠似乎也在极其缓慢地转动!
“如雪妹子!” 萧景轩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他连忙轻轻拍了拍如雪的肩膀,指着林伯,“你看!林老伯!林老伯他有反应了!他听见了!他听见你的话了!”
如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爷爷的脸庞!
果然!爷爷的嘴角正在轻微地、持续地抖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说些什么!
“这…这…” 旁边的孙大夫也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抢步上前,手指迅速搭上林伯枯瘦的手腕!脉象依旧微弱如游丝,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起伏?他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打开药箱,取出数根银针,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林伯头颈几处大穴!
时间仿佛凝固了。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林伯脸上。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孙大夫紧张地捻动银针之下,林伯那紧闭的眼皮,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却带着一丝奇异清明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吃力地聚焦在了眼前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惊惶与期盼的小脸上。
“雪…丫头…”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林伯干裂的嘴唇里艰难地挤了出来。看到如雪安然无恙地就在眼前,他那苍老的脸上,极其费力地绽开了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他想抬起手,像往常一样摸摸孙女的脸,可那只枯瘦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只微微抬起一点,便无力地垂落。
“爷爷!” 如雪心如刀绞,一把抓住爷爷冰冷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颊上,“是我!爷爷!我是雪丫头!我没事!我们都安全了!您别担心!您好好养伤!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想给爷爷最大的安慰。
林伯的目光慈爱地流连在如雪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极其缓慢地松开如雪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艰难地挪向自己的胸口。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终于,他的手指颤抖着,探进了自己胸前。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用两根手指,夹出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手帕。
他颤巍巍地将这方手帕,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丫…头…”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打…开…它…”
如雪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颤抖着双手,一层层打开。
手帕的中心,静静地躺着半块玉佩。
玉质温润细腻,显然是上等的好玉。玉佩上,精雕细琢着半朵栩栩如生的…莲花?那花瓣舒展的弧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雅和神秘。
“丫…头…,这…这是…当初…在…山坳里…捡到你时…裹在你…包被里的…想必…是你父母…所留…也…也可能…和你的身世…有关…”
如雪捧着那半块温润的玉佩,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都在颤抖!身世?父母?这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此刻如同惊雷炸响!
“爷爷…!” 她泣不成声。
林伯的目光艰难地从玉佩上移开,再次充满无限眷恋地看向如雪,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不舍、担忧、怜爱…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爷爷…恐怕…不能…陪你了…”
“爷爷!不要!您别说了!您会好的!” 如雪哭喊着,心如刀割。
林伯却不再看她,极其缓慢地将目光转向了床边的萧景轩。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沉的的祈求。
萧景轩心领神会,立刻强忍着伤痛,俯身凑到林伯面前,声音哽咽:“林老伯…”
“萧…公子…” 林伯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我…知道…你…行事…有诸多…不便…也…也有…许多…情非得己…” 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景轩,“只求…只求…在你…力所能及…之处…护…护我…雪丫头…安全…”
一行浑浊的老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入鬓边的白发。
这临终的托付,重逾泰山!萧景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和责任感狠狠撞击在胸口!他猛地单膝跪倒在床前,紧紧握住林伯另一只冰冷的手,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林老伯!您言重了!您和如雪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无论前路如何艰难,无论我身处何等境地,只要我萧景轩还有一口气在,定护如雪妹子周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分毫!您放心!” 他顿了顿,强忍泪水,“您…您要好生休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伯听着他掷地有声的承诺,脸上艰难地扯出一抹极其苦涩、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他微微动了动被萧景轩握住的手指,仿佛是一种无言的认可和最后的嘱托。
“好…好…” 他喃喃着,目光再次温柔地转向哭成泪人的如雪,吐出几个破碎却充满慈爱的字眼:
“丫…头…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只枯瘦而冰冷的手,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缓缓地垂在了床边。
“爷爷——!!!”
如雪死死抓住爷爷垂落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
“林老伯!” 萧景轩悲呼出声!
“林伯!” 元清和刘三也红了眼眶!
萧景轩猛地抬头,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看向孙大夫:“孙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大夫颤抖着上前,再次探了探林伯的颈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终摇了摇头:“唉…老人家…方才…是心愿未了,强提着一口元气…如今…心愿己了…心气…也就…散了…” 回光返照,油尽灯枯,终究无力回天。
“爷爷…爷爷你醒醒!你醒醒啊!别丢下雪丫头!别丢下我…” 如雪疯狂地摇晃着爷爷的身体,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将她彻底吞噬。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一片漆黑,耳中嗡鸣作响,她身体一软,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