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巷药铺,刘三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如雪妹子!”刘三脸上堆着笑,凑到正在整理药材的如雪跟前,压低了声音,“王宝财那儿,我给你稳住了!”
如雪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看他。
刘三搓着手,邀功似的:“你是没看见,那老小子输得脸都绿了,一口咬定是你搞的鬼!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好说歹说,拍着胸脯担保,说你压根没理由坑他,坑了他你一个子儿也落不着!这才把他那疑心给按下去点儿。”
如雪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不,”刘三接着道,“王宝财又惦记上他那铁背苍狼了,指望着它翻本呢!让我来请你,再去给拾掇拾掇,好让那狗东西重振雄风,他好接着搂银子!”
如雪听完,心里头开始拨拉算盘。银子…眼下她和爷爷最缺的就是银子。开春买地,那是笔大开销,光靠药铺这点进项,杯水车薪。王宝财这钱,虽然跟那姓钱的事搅和在一起有点烫手,但该赚还是得赚。只是,怎么防着这老狐狸再耍赖?
去赛狗庄子的路上,如雪问刘三:“三哥,你说,王宝财这次,还能不能干出克扣分成的缺德事?有啥法子能防着他?”
刘三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妹子,这…说实话,硬法子眼下是真没有。他王宝财在柳树巷这一片,就是土霸王。不过…”他眼珠一转,“我可以在他耳边多吹吹风,敲打敲打。上次输那么惨,钱大少那关还是靠‘大方’才过去的,他应该长点记性了。这回,我多念叨念叨细水长流的道理,让他明白,得罪了你,他那摇钱树狗就得趴窝,长远看亏的是他自己!”
* * *
赛狗场里,铁背苍狼的笼子前。如雪进去了,关上门,外面看不见她具体做什么。
王宝财背着手,小眼睛盯着笼子,脸上阴晴不定。刘三瞅准机会,凑到他身边,唉声叹气:“少爷,您这几天没开张,算过账没?少赚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王宝财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废话!”
刘三掰着手指头,像是替他心疼:“您想啊,要是铁背苍狼好好的,照它那势头,一天少说也能给您搂进百八十两吧?这都几天了?几百两没了!这还不算那些慕名来押注的大户带来的抽水钱!”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上次要不是钱大少高抬贵手,没要那五百两赌注,您这窟窿…啧啧,更深!”
王宝财心里本来就像猫抓,被刘三这么一算,更是烦躁,扭过头瞪他:“有屁快放!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三赔着笑:“小的意思是,那如雪姑娘,咱真得罪不起。她能让铁背苍狼赢钱,咱就得把她当财神爷供着点!她那三成分红,跟铁背苍狼赢回来的大头比,算个啥?九牛一毛!您要是为了省这点小钱,把她得罪狠了,她手指头都不用动,往后再给您的狗使点小绊子…您想想,是扣她那点分成值,还是断了源源不断的进项值?这账,少爷您心里比小的亮堂啊!”
王宝财眯着小眼睛,没吭声,心里头却在飞快地盘算。刘三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这几天关门歇业,看着别处赌档热热闹闹,他心都在滴血。几百上千两银子,是真飞了!上次钱少峰那事,也让他后怕,要不是运气好……
他斜眼瞅着刘三,狐疑地问:“那野丫头…是不是给你塞银子了?你小子最近老帮她说话!”
刘三立马叫起撞天屈:“哎哟我的少爷!天地良心!我刘三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我这是替您心疼钱啊!您自个儿掰着脚趾头算算,是不是这个理儿?”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横飞。
王宝财沉默了好一会儿,小眼睛里的算计光芒闪了又闪。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就按你说的办!往后她那三成,一文钱都不能少!按时给她!”他盯着刘三,眼神带着警告,“不过你小子给我把眼睛擦亮点!盯紧了她!再敢耍花样,老子扒了她的皮!”
刘三心里一松,脸上堆满笑:“小的明白!您就瞧好吧!”
正说着,铁笼的门开了。如雪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看都没看王宝财一眼,径首就往外走。
“哎!如雪姑娘!”刘三赶紧追了上去。
王宝财在后头喊:“怎么样啊?!”
刘三追上如雪,只听她低声说了句:“成了。明天可以比赛。”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
刘三得了准信,又折返回来,对着伸长脖子的王宝财大声道:“少爷!如雪姑娘说了,明天!铁背苍狼保准没问题!能上场!”
王宝财紧绷的脸皮这才松了点,小眼睛里重新燃起对银子的渴望。
* * *
山城,万盛酒楼。
夜己深,后院却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拉车的马匹神骏异常,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酒楼里静悄悄的,连伙计都避得远远的。
二楼那间隐秘的雅间内,此刻气氛凝重。钱三通垂手站在一旁,腰弯得很低,额角微微见汗。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这人便是七杀帮山城分舵的舵主,冷风。
冷风看上去约莫西十许,身材精悍,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袍。他面容平平无奇,属于丢人堆里就找不着那种。唯有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扫过,不带丝毫温度,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他坐在那里,连雅间里的烛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钱三通大气不敢喘,将发现如雪、试探、夜袭失败、以及派人盯梢的情况,原原本本、一丝不漏地禀报完。
冷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珠,在烛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幽光。等钱三通说完,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冷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极其轻微却让人心头发紧的笃笃声。
他脑子里念头飞转:
影大人十几年前就开始秘密寻找通晓兽语之人。没有画像,没有名姓,甚至没有明确目标。寻找的似乎不是特定的人,而是“兽语”本身。这“兽语”到底有何玄机?里面的水太深,不是他一个分舵主能揣测的。
通知影大人?
若是大人亲自前来,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影大人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万一他不能亲至,只派个心腹使者过来接手…那这泼天的功劳,还能落到自己头上几分?搞不好就被上面来的人摘了桃子!
若是…不报?
冷风的眼底深处,一丝贪婪的火苗骤然腾起,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更深的冰冷。
若是自己现在不声张,首接调动手下精锐,以雷霆手段去那柳树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丫头和她爷爷绑了!然后亲自押送到影大人面前…
这独一份的功劳,可就稳稳攥在自己手里了!影大人喜怒难测,但最恨手下人办事不力,却最喜手下人主动分忧、带来惊喜!这份“惊喜”,足以让自己在帮中的地位再进一步!
念头至此,冷风叩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看向垂手侍立的钱三通,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比不笑更让人胆寒。
“钱老板,你,做得很好。此事,暂不必惊动旁人。”
他缓缓站起身,灰色布袍无风自动。
“人,本座亲自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