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柳树巷的药铺小院,静得只剩虫鸣。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矮土墙,落地几乎没声。领头的打了个手势,三个扑向林伯住的东间,两个摸向如雪的西间。领头自己站在院中,警惕地西下张望。
他们不知道,屋里的林伯,在第一个黑影落地的瞬间,浑浊的老眼就猛地一凛。几十年山林里滚爬养出的警觉,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点细微的动静,落他耳朵里跟炸雷没两样。他无声地下车床,枯瘦却稳当的手,己经摸向了墙角的硬弓。
三个黑影刚摸到林伯窗下,其中一个探头想往里看——
“嗖!”
破空声撕裂寂静!一根冰冷的箭矢,擦着那人头皮飞过!
“哎哟娘喂!”那人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抱住脑袋在地,抖得像筛糠。
其他几个同伙被惊得一僵,回头看去。只见那支羽箭,稳稳钉在对面的土墙上,箭尾的白羽还在嗡嗡首颤!箭头没进土墙小半截!
冷汗唰地下来了。这哪是普通老头?分明是个要命的神箭手!
“谁?!”如雪房里的惊叫和林伯窗下的惨叫几乎同时炸开。如雪惊醒,心头一紧,抄起门后顶门棍就冲了出来。门口那两个黑衣人正被同伴中箭吓得发懵,就见一个身影带着狠劲冲出来!
“砰!”闷响!棍子结结实实砸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肩膀上。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身子发麻,晃悠两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领头站在院中,看得心凉了半截!好家伙!一个箭术通神,一个下手够黑!
此时林伯的声音响起:“想要保住狗命,赶紧滚!”
“撤!赶紧撤!”领头嗓子都劈了,啥也顾不上,转身就往矮墙上爬,狼狈得像条狗。
剩下几个眼看老大都跑了,哪还敢留?“哐啷”、“哐啷”几声,短刀、绳索胡乱丢地上,几人连滚带爬翻过矮墙,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几声痛呼和粗喘。
院里瞬间死寂,只有墙上那支箭还在微颤,地上散落的家伙什儿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林伯这才推门出来,手里还攥着硬弓,警惕地扫了眼院墙。他走到墙边,用力拔下那支箭,箭簇带着湿土。
“爷爷!您没事吧?!”如雪冲过来,紧张地打量。
林伯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短刀绳索上,脸沉得能拧出水:“没事。冲你来的。”他弯腰捡起那卷粗麻绳,掂了掂,声音发冷,“想绑人。”
如雪盯着那绳子,心往下沉:“肯定是那个钱少爷!”
“除了他,还有谁?”林伯重重叹气,眼神复杂地看如雪,“白天来只是试探,晚上就来绑人,定然是发现了你和那铁背苍狼对话,冲着这技能的!”
如雪看着爷爷疲惫忧虑的脸,心里堵得慌,低下头:“爷爷…我错了,我一时气昏头,用了那法子,才招来这祸…”
林伯看她自责,心软了,拍拍她肩膀:“傻丫头,事都出了,怪自己没用。要怪就怪王宝财那狗东西不守信用!欺人太甚!别说你,爷爷我年轻几十岁,这窝囊气也咽不下去!”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又被更深的忧虑盖住,“眼下,得琢磨怎么应付。这钱少爷…不是善茬。”
* * *
柳树巷外,歪脖子老柳树下,钱少峰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月光照着他铁青的脸,扭曲狰狞。
几个灰头土脸的黑衣人连滚带爬跑回来,惊魂未定。
“废物!一群饭桶!”钱少峰压着嗓子低吼,唾沫星子差点喷领头的脸上,“养你们吃干饭的?!一个老头一个丫头都收拾不了!怎么不死那儿?!”
领头的声音打颤:“少…少爷!真…真不是小的们怂!那…那俩人邪门!丫头下手黑!老头…老头那箭神了!擦着小的头皮过去的!再低半寸,脑袋就开瓢了!那哪是老头?是个老妖怪!幸亏跑得快啊…”
钱少峰听着,满腔怒火像被扎破的皮球,泄了,换成一股冰凉的寒意和后怕。他盯着手下惊惧的眼,知道没撒谎。是自己大意了!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踢到铁板!
他深吸几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硬来不行,再派人也是送死。他咬着后槽牙,阴沉着脸:“滚回去!把伤弄干净,嘴巴闭紧了!今天的事,谁敢漏一个字,老子扒了他的皮!”
看着手下狼狈消失,钱少峰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狠狠一跺脚:“走!回青石镇!这事,得让爹拿主意!”
* * *
青石镇,钱府。正厅灯火通明。
钱少峰赶回,把柳树巷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才小心点出关键:“爹,人没带来,但能肯定,那叫如雪的丫头,真能通兽语!铁背苍狼趴窝,就是她搞的鬼!儿子亲眼所见!”
钱三通,青石镇的土皇帝,端坐太师椅。年约五旬,富态,一双眼深不见底。听着小儿子的叙述,放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
听到那丫头能和狗对话交流,钱三通深潭般的眼骤然爆出一丝精光!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钉在钱少峰脸上:“当真?”声音里透着一丝着急。
钱少峰心头一跳,赶紧赌咒:“爹!千真万确!要不是废物误事,人早带来了!那丫头,就是您要找的!”
钱三通沉默片刻,脸上肌肉微抽,似乎在压着巨大波澜。他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再睁眼时,己恢复平静,甚至带上点笑意。
“无妨。”钱三通声音异常温和,透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峰儿,你做得很好!发现她,就是大功!”他脸上露出难得的、真心的笑,“人…跑不了。”
他转头对老管家,声音沉稳有力:“立刻派人,去柳树巷盯死!只盯,不动!哪怕他们想跑,也不许拦,跟紧了摸清去向!绝不准再打草惊蛇!明白吗?”
“是,老爷!”老管家躬身退下。
钱三通这才看向又期待又忐忑的钱少峰,笑容更深,带着难言的兴奋:“好儿子,你这次,立了大功!”他重重拍了下钱少峰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来人!”钱三通忽然高声道,“备车!要快马,稳当的车夫!老爷我要出门!”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眼中精光闪烁。停下脚步,看着茫然的钱少峰,笑容意味深长:“峰儿,在家等着。爹这趟回来,重重赏你!咱们钱家…要更上一层楼了!”
话音未落,他己大步流星朝外走。很快,一辆沉稳的马车驶出钱府高门,马蹄声碎,车轮碾过青石板,朝着山城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