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那素白僧袍消失在二楼转角,楼下宾客们这才如梦初醒,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这小师父当真了得,方才那番话听得我心头一震...”
“可不是,寻常和尚哪敢来这种地方?这位了因大师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角落里,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说书人捋着胡须:“老朽行走江湖数十载,还是头回见到这般人物。方才那番'红粉骷髅'之论,字字如晨钟暮鼓,属实是有高僧气度......”
了因推门而入,屋内烛火摇曳,将李修远独酌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他缓步上前,衣袂不染纤尘,径首在对座落座。
“方才楼下那般热闹,我还道李施主会来助小僧一臂之力。”了因指尖佛珠轻转,檀木珠子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李修远放下青瓷酒盏,唇角微扬:“了因师傅乃是青山寺高足,对付几个小家族的纨绔子弟,哪还需要帮手?”
听到青山寺三个字,跟在后面的季挽晴眼睛一亮,随即掩唇轻笑,移步上前:“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她眼波流转间,袖中暗香浮动。
了因手中佛珠忽地一顿,抬眸似笑非笑:“季姑娘当真是好眼力,这位乃万象楼主座下高徒,李修远。”
“哦!”季挽晴眼中精光乍现,正欲上前,却被李修远冷冽目光钉在原地。
“季姑娘!”李修远指尖在案几上叩出清响:“旁人不知你的身份,我却清楚得很,无涯宗,红鸾峰弟子……”
他轻转酒盏,眼神冰冷异常:“还望季姑娘莫要把红鸾峰那一套用在李某身上,不然……纵是换血洗髓,李某也要将你毙于掌下!”
季挽晴脸上妩媚笑容顿时凝滞。
李修远转头望向了因,剑眉微蹙:“了因师傅难道不知晓这位季姑娘的身份?”
“自然知晓。”了因神色平静如古井无波。
“既然知晓,那为何还要来?”
此刻季挽晴也不装了,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然是要来的。”了因垂眸凝视杯中倒影:“无涯宗突然在这碗子城开设留香阁,小僧若不前来查探,他日寺内问起,该如何作答?”
“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季挽晴话音刚落,了因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僧自然害怕,否则也不会等那付大统领来了之后,才现身。”
说到这里,他望向对面的李修远,嘴角噙着笑意。
“倒是李施主,来此莫非是为了寻欢作乐?”
“楼中无聊,这才想着出来走走。”李修远轻抿一口,语气淡然。
了因心中雪亮,对方多半是担心自己,才会特意寻来这留香阁。
否则以这位名门少侠的身份,怎会屈尊来这等烟花之地?
想到这里,他对李修远平白多了几分亲近。
“我说李兄,你来了这么久,就只点了一壶酒?”
李修远一愣,随即马上醒悟过来:“季姑娘,麻烦给了因大师上一壶好茶。”
“茶就不必了。”了因转头看向季挽晴:“听闻季姑娘这留香阁中有上好的美酒,不知可否……”
“小和尚。”季挽晴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身为出家人,不仅敢来这烟花柳巷之地,如今还要讨酒喝?莫非那青山寺戒律院的板子都腐朽了不成?”
“哈哈。”了因拍拍肚子,笑得坦荡:“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小僧心中有佛,纵是饮上千杯万杯,也不过是清水一盏罢了。”
“倒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和尚。”
说罢,她纤腰轻摆,转身离去。
李修远望着了因,将方才那番话在心头细细咀嚼,不禁喟叹:“了因师傅不愧是高僧,此言一出,怕是那些质疑之人,都要哑口无言了。”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真诚的笑意:“能与了因师傅这般洒脱之人相识,当真是李某三生有幸。”
此时大堂里几个醉眼朦胧的客人瞧见季挽晴亲自捧着两壶陈年花雕往雅间去,其中一人借着酒劲嚷道:“季姑娘,怎的拿两壶酒?莫不是那位大师也要破戒?”
季挽晴脚步不停,只斜睨那人一眼,朱唇轻启:“人家高僧可说了——”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学着方才了因的语气:“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这酒对人家来说啊,可不就是清水一盏么?”
话音未落,她己掀起珠帘转入雅间,留下满堂哗然的酒客。
雅间内,季挽晴将酒壶轻轻搁在案几上,青瓷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她素手执壶,为二人斟酒时,眼含促狭:“酒都喝了,小和尚可要尝尝我们留香阁的招牌菜?”
“菜就不必了,怕是入不得口。”
“入不得口?”季挽晴柳眉一挑:“小和尚你好大的口气。我留香阁的厨子虽不是什么名厨,但也是精挑细选的,莫说是在这碗子城,纵是在府城也能排得上号的。”
“你急什么?”了因瞥了她一眼,随后举杯与李修远轻轻一碰。
美酒入喉,他强忍着想要发出满足叹息的冲动。
上一世,他虽然以跑外卖为生,但每天归家,总喜欢喝上一口,不多,二两即可,说是有瘾,但却不大。
穿越到此,先是下院,再是青山寺,别说二两了,就是一滴也没见到。
等他好不容易来了这碗子城,本想解解馋,但七级厨艺在身,寻常酒水,别说入口,就是闻上一下,也是兴致全无。
而这季挽晴倒是没有自夸,杯中的酒水虽然不及前世,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等到他品尝完美酒,就听季挽晴在一旁鄙夷道。
“你这小和尚还说不馋酒水,真想让你瞧瞧自己方才的模样,眼睛都眯成缝了。”
了因也不反驳,而是轻笑一声,再次给自己续了一杯。
开玩笑,他又不是和尚,只是装装样子,混口饭吃。
“小和尚,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叫入不得口。”
此言正中了因下怀,他抿了抿嘴,然后将酒杯放到一旁,转头望向对方。
“季姑娘觉得小僧修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