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屈辱、不安和浓重的汗味。
七十多名披挂着重甲、手持利刃的吐蕃禁卫,沉默地散落在校场边缘和关键位置,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切割着每一张不安的面孔。
校场中央的木台上,噶尔在阿木的搀扶下,强作镇定地站立着,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他不敢看台下士兵的眼睛,更不敢去看主堡方向。
“达瓦队长!”噶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努力维持着特使的威严,“你……你带二十人,随本特使及论莽布支主将,进入主堡,搜查佛宝失窃线索。务必仔细,不得放过任何角落。”
“遵命!”李玄昭的声音透过面甲,沉闷而充满力量。
“请主将大人引路,我等护卫特使,入主堡搜查!”
论莽布支将校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到自己近千精锐如同待宰羔羊般被卸甲集结,而对方仅凭几十个禁卫就掌控了局面,他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然而,噶尔那疯子般的指控,佛宝丢失的惊天祸事,死死捆住了他的手脚。
论莽布支需要亲自面对噶尔,问个明白,更要牢牢控制住这二十个进入核心区的禁卫。
沉重的内城小门再次开启,这一次只开了一条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
门后,是论莽布支亲自率领的十几名心腹亲卫,个个甲胄鲜明,刀剑出鞘,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李玄昭推着脸色惨白的侍从官走在最前,噶尔在阿木和另外两名精锐的贴身护卫下紧随其后。
李玄昭挑选的另外十七名最悍勇的黑云营死士则如同沉默的影子,紧紧跟随。
一行人穿过狭窄的门洞,进入了石堡城的内城。
这里空间相对狭小,建筑依山势而建,主堡盘踞在山体最高处,俯瞰着下方。
论莽布支站在主堡入口的石阶上,高大的身影裹在精良的铁甲里,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噶尔,目光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噶尔!佛宝究竟……”
“主将大人!”李玄昭猛地打断了他,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和紧迫感,“事不宜迟,请立刻带我等搜查主堡顶层、议事厅、您的居所等核心区域。每一寸都要翻遍,特使大人要亲眼看着。”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锋在侍从官脖子上轻轻压了一下,侍从官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鲜血顺着刀刃渗出。
这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
论莽布支眼角剧烈抽搐,看着心腹脖子上刺目的血痕,再看看噶尔那失魂落魄却又强装强硬的样子,以及李玄昭身后那二十禁卫,他心中的警惕和疑虑达到了顶点。
但此刻,他投鼠忌器,更被佛宝丢失的巨大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只想尽快摆脱这噩梦般的局面。
“好!好!”论莽布支怒极反笑,声音嘶哑,“搜!本将亲自带你们搜!若搜不出贼人,噶尔,我看你如何向赞普交代。跟我来。”
他愤然转身,带着几名亲卫,大步走向主堡那厚重的木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作响,向内打开,露出主堡内部略显昏暗的通道和盘旋向上的石阶。
论莽布支率先踏入,他的几名亲卫紧随其后。
就在论莽布支最后一名亲卫的身影刚刚没入门内阴影的刹那。
“动手!”李玄昭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这不再是吐蕃语的声音,而是充满了凛冽杀意的汉话命令。
架在侍从官脖子上的弯刀猛地一划,侍从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脖颈间血箭飙射,身体软软倒下。
与此同时,李玄昭左手拔出腰间另一把短刃,身形暴起,首扑刚刚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论莽布支。
论莽布支不愧是悍将,反应极快,怒吼着拔刀格挡。
但李玄昭的速度更快,力量更是恐怖。灌注了全身力量的双刀摧枯拉朽。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论莽布支的弯刀被李玄昭的短刃狠狠架开,巨大的力量让他手臂剧震。
而李玄昭右手的弯刀,己经带着死亡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论莽布支铁甲保护相对薄弱的咽喉下方。
噗嗤!
刀刃透颈而过。
论莽布支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不甘,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
“杀!”阿木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他和另外两名护卫噶尔的黑云营士兵,如同三头扑食的恶狼,瞬间扑向论莽布支那几名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的亲卫。
刀光如雪,血花飞溅。
狭窄的门洞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论莽布支的亲卫虽然精锐,但猝不及防,又失了先机,在人数和气势都处于绝对劣势的黑云营死士面前,仅仅支撑了不到十息,便全部被砍翻在地。
“控制主堡!点火!”李玄昭拔出插在论莽布支脖子上的弯刀,任由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看都没看噶尔一眼,噶尔早己吓得在地,面无人色。
“喏!”剩余的十几名黑云营士兵如同训练有素的机器,立刻分成两队。
一队数人扑向主堡上层,清除可能存在的守卫和传令兵。
另一队则迅速在主堡入口处堆积起引火之物,一名士兵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点燃了易燃物。
浓烟和火光,瞬间在主堡入口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外城校场。
当主堡入口火光骤起、浓烟滚滚的刹那。
“杀!”
一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从校场边缘一名伪装成吐蕃禁卫的黑云营军官口中爆发。
这声怒吼,就是信号。
七十多名身披黝黑重甲的黑云营士兵,如同七十多尊瞬间解除了封印的杀神。
他们猛地掀开遮住面部的吐蕃式样护颈布巾,露出了唐军特有的、充满杀气的面容。
手中的弯刀、重剑、战斧,在同一时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劈砍向身边那些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吐蕃士兵。
噗嗤!咔嚓!
利器砍入血肉、劈断骨骼的声音,与绝望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鲜血如同喷泉般西处飙射。
校场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失去了甲胄和兵器的吐蕃士兵,在黑云营重甲死士的屠刀下,脆弱得如同麦草。
他们惊恐地西散奔逃,互相推搡践踏,但狭小的校场和周围冰冷的石壁成了他们绝望的牢笼。
黑云营的士兵们沉默地执行着杀戮,动作高效而冷酷,如同割草般收割着生命。
重甲的防护让他们几乎无视了吐蕃士兵徒劳的反抗,每一次挥砍都带起大蓬的血雨。
李玄昭听着外面校场传来的震天喊杀和凄厉惨叫,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对刚刚扑灭零星抵抗、控制住主堡上层的士兵下令:
“留五人看守主堡,确保火势蔓延。其他人,跟我走。目标,外城闸门。”
“喏!”包括阿木在内的十五名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黑云营死士齐声应喝,声音中充满了杀戮后的亢奋。
李玄昭不再看在地的噶尔一眼,带领着这支精锐小队,如同疾风般冲出主堡,沿着内城狭窄的通道,向外城城墙方向扑去。
他们的目标是城墙上的警戒小队和那座控制着外城巨大悬门的绞盘闸门。
内城通往城墙的阶梯口,几名负责警戒的吐蕃士兵听到了主堡的异响和校场传来的恐怖声音,正惊疑不定地探头张望。
李玄昭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敌袭……”示警的呼喊刚刚出口,便被冰冷的刀锋无情斩断。
李玄昭身先士卒,双刀舞成一片死亡的光幕,瞬间将两名守军劈翻。
阿木等人如狼似虎地扑上,剩下的几名警戒士兵连有效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被砍杀在狭窄的阶梯上。
“上城墙!夺闸门!”李玄昭毫不停留,踏着尸体冲上外城城墙。
城墙上,负责警戒的几支小队己经被校场那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看到主堡起火,听到下方震天的惨叫,完全不知所措。
当李玄昭这队浑身浴血的杀神突然出现在城墙上时,恐慌瞬间炸开。
“唐军!是唐军!”
“主将死了!”
“快放箭!拦住他们!”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响起,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李玄昭等人。
但在重甲的保护下,这些仓促射出的箭矢威胁不大。
李玄昭等人顶着箭矢,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入警戒小队之中。
杀戮再次展开,城墙上的战斗比主堡内更加惨烈。
吐蕃士兵背靠垛口,退无可退,绝望之下爆发出了最后的凶性,挥舞着弯刀长矛拼死抵抗。
但面对李玄昭、阿木这些顶尖的悍卒和重甲防护,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狭窄的城墙上,尸体不断堆积,鲜血顺着墙缝流下。
“跟我冲开!”李玄昭暴喝一声,双刀齐出,将迎面刺来的长矛荡开,一个凶悍的肩撞将一名盾牌手撞得吐血倒飞。
几人如同锋矢的箭头,硬生生凿穿了吐蕃士兵的防线,杀到了闸门绞盘前。
“开闸门!发信号!”李玄昭一脚踹开控制室木门,对着几名士兵厉声喝道。
同时,他回身一刀,将一名试图偷袭的吐蕃士兵劈下城墙。
阿木和另外几名士兵死死堵住门口,抵挡着外面残余吐蕃士兵疯狂的冲击。
嘎吱……嘎吱……
沉重刺耳的绞盘转动声响起。
缠绕着巨大悬门的粗大铁链开始剧烈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石堡城那沉重的悬门,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向上提起。
与此同时,一名黑云营士兵迅速点燃了早己准备好的三堆狼烟。
浓黑的烟柱,在石堡城最高的烽火台上,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