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石堡城招讨使

2025-08-19 2371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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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金粟斋。

李隆基独自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关于吐蕃在石堡城西集结重兵的军报。

皇甫惟明那张在丹凤门前意气风发的脸,与李林甫呈上的密信残片、账目疑点以及那句刺耳的“早正大位”流言,在他脑中反复交错。

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去拔掉石堡城这颗钉子。

皇甫惟明本是最合适的人选,熟悉吐蕃,锐气正盛,昨日御前请战的姿态也符合他的期望。

然而,韦坚案骤然爆发,皇甫惟明深陷其中,与太子的隐秘联系更是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

此刻再用皇甫惟明?

风险太大。此人己不可信,其心难测。

王忠嗣?

李隆基眉头深锁。

王忠嗣的能力毋庸置疑,接掌陇右、河西后也迅速稳住了局面。

但此人太过持重。

昔年对石堡城的态度犹在耳边,强攻伤亡过巨,得不偿失。

如今吐蕃大军压境,石堡城更是吐蕃必守之地,王忠嗣会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吗?

李隆基心中存疑。

他需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石堡城的决心,而不是权衡利弊后的保守。

他的目光扫过御案一角,落在另一份文书上,那是前日金粟斋召对李玄昭的简要记录。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李玄昭关于石堡城的见解:

“势在必行,然强攻非上策……当遣精兵奇袭其粮道,以重利分化其心腹,暗遣死士攀绝壁险径,内外夹击……需朝廷倾力支持,更有赖陛下圣心决断,择良将而任之。”

“择良将而任之……”李隆基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李玄昭,北庭节度副使。

石漆河以寡敌众的战绩证明了他的胆魄和指挥之能。

金粟斋奏对,条理清晰,见识深远,既肯定了石堡城的重要性,又提出了具体的、可能降低伤亡的方略,而非王忠嗣那般近乎放弃的消极。

最重要的是,此人刚刚入京,尚未卷入长安这潭浑水,与皇甫惟明、韦坚、太子均无瓜葛。

高力士那句“战场勇如霍去病,御前谦恭似卫青”的评价,此刻也浮上心头。

一个年轻、有锐气、有能力、有想法,且背景相对“干净”的宗室将领。

李隆基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力士。”他沉声唤道。

高力士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老奴在。”

“拟旨。”

李隆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陇右石堡城,吐蕃锁钥,久悬我境,实为心腹大患。

今吐蕃异动,更需及早拔除。着北庭副都护、节度副使李玄昭,加石堡城招讨使,专责克复石堡城事。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须全力配合,一应粮秣军械、兵马调配,悉听李玄昭调度支取,不得有误!”

高力士心中微震,面上却丝毫不显:“老奴遵旨。圣人,李将军毕竟年轻,资历尚浅,王节度使乃宿将,统领两镇,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正因年轻,方有锐气。王忠嗣稳重有余,进取不足。石堡城,需要敢打敢拼、不拘泥于代价的利刃才能攻破。”

李隆基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告诉李玄昭,朕将石堡城托付于他。此战若胜,他节度副使的那个副字,就该去掉了。朕在长安,静候佳音。”

“副字去掉……”高力士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和期许。他深深躬身:“老奴明白。这就去传旨。”

李隆基挥挥手,目光重新投向那份军报。

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年轻的副都护,看似冒险,但眼下,李玄昭似乎成了最合适、也最能贯彻他意志的人选。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冲刷韦坚案带来的阴霾,也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帝国,依旧锐不可当。

鸿胪客馆内,灯火初上。

李玄昭正对着北庭带来的地图沉思,阿木侍立一旁。

他脑中回想着白日长安城骤然紧张的气氛。韦坚被软禁,三司会审,风声鹤唳。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思绪。门外传来高力士贴身小宦官特有的、尖细而恭谨的声音:“李将军,有要事传达,请即刻开门。”

李玄昭心中一凛,与阿木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开门。

小宦官闪身而入,迅速关上房门,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严肃,他并未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封的敕书,双手捧给李玄昭:“李将军,圣人有命,即刻宣敕。”

李玄昭压下心中惊疑,整肃衣冠,面北而跪:“臣李玄昭,恭聆圣谕。”

小宦官展开敕书,清晰而快速地宣读起来。

当听到“加‘石堡城招讨使’,专责克复石堡城事”时,李玄昭的呼吸为之一窒。

而当“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须全力配合,一应粮秣军械、兵马调配,悉听李玄昭调度支取”的话语落下,更是如惊雷贯耳。

最后,小宦官微微停顿,压低声音,几乎耳语般补充道:“高翁让奴婢私下转告将军,圣人言,此战若胜,将军节度副使的那个副字,就该去掉了。圣人殷殷期盼,将军切莫辜负。”

宣读完毕,小宦官将敕书郑重交到李玄昭手中:“将军,圣命紧急,高翁请您早做准备。奴婢告退。”

说完,迅速离去,留下满室沉寂。

李玄昭捧着那卷沉甸甸的敕书,仿佛捧着烧红的烙铁。

巨大的机遇与更巨大的危机同时存在。

石堡城,那个连王忠嗣都视为难以攻破的天堑。

皇帝竟将此等重任,越过王忠嗣,首接压在了他这个北庭副都护的肩上。

王忠嗣会甘心配合?陇右、河西的骄兵悍将,会服他这个空降的讨招使?

“副字去掉……”这承诺如同的蜜糖,背后却是万丈深渊。

皇帝在利用他,也在考验他。

成功了,一步登天;失败了,万劫不复。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漆黑如墨的长安夜空。

手中的敕书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心中己经开始琢磨该怎样打开石堡城的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