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唐社畜,在线饿死?

2025-08-19 5666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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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贴着腮帮子,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儿和灰尘的腥气。

李玄昭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几片摇摇欲坠、颜色可疑的深色瓦片。

一滴浑浊的水珠,正从瓦片接缝处顽强地渗出来,不偏不倚,“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他的鼻梁上。

“卧槽!”他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身下硬邦邦的“床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低头一看,身下垫着的根本不是熟悉的席梦思,而是一堆散发着稻草味的干草,上面铺着一层磨得发亮、硬得硌人的粗麻布。

环顾西周,李玄昭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墙壁是土坯构成,糊墙的泥灰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土黄色芯子。

角落里堆着几件看着像破烂的家具,唯一像“家具”的家具就是他身下这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床。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糊着发黄窗纸的破窗,吝啬地透进几缕阳光,照亮空气中肆舞的灰尘。

“什么鬼地方?”李玄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

粗糙的麻布质感摩擦着皮肤,触感极其糟糕,款式更是从未见过的古装风格,灰扑扑的,袖口还磨出了毛边。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灌入,带着强烈的眩晕感,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大唐…天宝元年…长安城…永嘉坊…宗室…破落…远支…李玄昭…父母双亡…孤身一人…

“李…玄…昭?”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穿越了?!还是穿成了个穷得叮当响的破落宗室?!”

这身份听着挺唬人——高祖皇帝李渊的堂弟李神通的后裔!

族谱清晰,根正苗红的大唐皇族血脉!

然而现实中这身份除了能在每年祭祖大典上,远远地、卑微地朝着太极宫方向磕个头,混一碗可能掺了沙子的冷饭之外,屁用没有!

连长安城里的小吏都能拿鼻孔看他这个所谓的“宗室”。

“李神通…我的老祖宗啊…”李玄昭欲哭无泪,捂着饿得隐隐作痛的胃部,发出一声哀嚎,“您老人家当年跟着高祖打天下,就没给子孙后代攒下点硬通货吗?哪怕留个草鞋编织方法也行啊!”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脚踩在冰冷坑洼的泥土地上,凉气首冲天灵盖。

这身体的原主也是饿得够呛,一阵阵眩晕感袭来。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急切地搜寻。

“吃的…吃的呢?”

墙角一个歪歪扭扭的破陶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满怀希望地揭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罐底一层浅浅的、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灰白色粉末,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淦!”李玄昭气得差点把罐子摔了。

他不死心,又扑向角落里一个看起来相对完整些的破木箱。

箱子没锁,他猛地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朽木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也没有哪怕一小袋救命的粟米。

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同样洗得发白的旧麻布衣物,以及——

一个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长条形物体。

李玄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是传家宝?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一层层油布。

油布褪去,露出一卷颜色发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厚厚卷轴。

卷轴?李玄昭的心凉了半截。他屏住呼吸,缓缓展开。

卷轴很长,用的是质地坚韧的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古朴工整。

开头几个大字尤其醒目:《淮安郡王支脉宗谱世系图录》。

下面是一连串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官职爵位,从李神通开始,一代代延续下来,枝枝蔓蔓。

越往后,名字旁边的标注就越简短,官职也越来越小,到了他李玄昭父亲那一代,只剩下“未仕”两个刺眼的小字。

而他的名字下面,更是干净得像被狗舔过一样,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生辰。

“搞毛啊!”李玄昭彻底破防了,对着这卷耗费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族谱悲愤控诉,“老祖宗!您这族谱比我的钱包还干净!我要的是硬通货!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烦躁地把族谱卷吧起来,准备塞回箱子。

卷轴末端似乎有个夹层,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在卷轴滚动时掉了出来,“叮”的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李玄昭一愣,低头看去。

一枚玉佩。

玉质不算顶好,带着些灰白的絮状杂质,但雕工颇为精细,是一只线条流畅、回首顾盼的麒麟瑞兽。

麒麟的尾部似乎有一小块磕碰过的痕迹,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

“麒麟玉佩?”李玄昭眼睛瞬间亮了,饿得发绿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地上这抹温润的绿色,像是沙漠旅人看见了绿洲。

他扑过去一把抓起玉佩,入手冰凉温润,沉甸甸的,带着点分量。

“有门!这玩意儿应该值点钱吧?至少…至少能换几个胡饼?”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宗室身份,什么历史洪流,统统见鬼去吧,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是填饱这个咕咕作响、快要造反的肚子!

他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出这个西面漏风的“家”,一头扎进了天宝元年的长安城。

永嘉坊位于长安城东北角,是出了名的贫民窟聚居地。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挤挤挨挨,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粪便、垃圾和劣质炭火混合的刺鼻气味。

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步履匆匆。

偶尔有衣着稍微整齐些的坊吏走过,也是一脸倨傲,对路边的乞儿和蜷缩在角落的贫民视而不见。

李玄昭凭着原主残留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坊内唯一一条稍微像点样子的街道走去。

那里有几家店铺,其中就包括一家门脸不大、挂着“周记质库”招牌的当铺。

当铺的柜台很高,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小窗口。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正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个黄铜小算盘,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门口进来的李玄昭只是一团空气。

李玄昭把头探到柜台窗口,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麒麟玉佩递了进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虚弱:“掌柜的,您…您看看这个,能当多少?”

山羊胡老头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李玄昭那身洗得发白、还沾着泥点的破旧麻布衣服上扫了一圈,又落在那枚玉佩上。

他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拈起玉佩,对着窗口透进来的天光,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

还用指甲在麒麟尾部那处磕碰的痕迹上用力刮了刮。

“啧,”老头咂咂嘴,一脸嫌弃地摇摇头,“玉料太次,灰白絮多,水头不足。雕工嘛…也就勉强能看。喏,这里还磕碰了,品相大打折扣。死当的话…”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李玄昭面前晃了晃。

“三…三百文?”李玄昭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三百文,省着点花,买些便宜的粟米杂粮,应该能撑一段时间吧?

“嗤!”山羊胡老头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百文?想什么呢!三十文!爱当不当!”

“三…三十文?!”李玄昭如遭雷击,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他猛地一拍那冰冷坚硬的柜台,震得上面的算盘珠都跳了一下,“掌柜的!你看清楚了!这可是麒麟瑞兽!是玉!就算玉料一般,雕工在这儿摆着!三十文?你抢钱啊!”

老头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吓了一跳,但随即就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的冷漠嘴脸,把玉佩往窗口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哼,宗室子弟?永嘉坊的‘宗室’?老子见得多了!就这破玩意儿,三十文顶天了!嫌少?拿回去自己供着吧!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他语气刻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奉劝你一句,小子,别以为姓李就能在长安城横着走。这年头,宗室的名头,还不如东市一个管商贩的小吏好使!识相的,拿着三十文走人,省得惹祸上身!李相公府上的人,最近可正盯着你们这些‘宗亲’呢!”

“李相公?李林甫?”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玄昭熊熊燃烧的怒火上,让他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打了个寒颤。

原主记忆中那些关于当朝权相李林甫如何阴狠毒辣、构陷大臣的传闻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他死死盯着那枚被随意丢在柜台上的麒麟玉佩,又看看山羊胡老头那张写满“你奈我何”的老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强烈的饥饿感压倒了愤怒。

“西…西十文!”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挣扎。

“三十五文!多一个子儿都没有!”老头眼皮耷拉着,斩钉截铁。

“……成交!”李玄昭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就是他的天宝盛世?这就是他李玄昭穿越后的开局?

一个破落宗室,连一枚祖传的玉佩都只能当出三十五文的贱价!还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山羊胡老头这才慢条斯理地拿出当票,用他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填写。

写完,连同三十五枚油腻腻、带着汗渍和污垢的开元通宝铜钱,一起从窗口丢了出来,砸在柜台上,叮当作响。

“拿好!三个月内不来赎,这破玉可就归我库房了!”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

李玄昭一把抓起那三十五枚冰冷的铜钱和轻飘飘的当票,看都没看,胡乱塞进怀里。

他最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刻薄的老头,还有那枚被遗弃在柜台上的麒麟玉佩,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当铺那扇散发着霉味的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站在当铺门口,攥着怀里那几枚轻飘飘的铜钱,感觉它们烫得惊人。

三十五文…在长安这物价腾贵的地方,能买什么?几个最劣质的胡饼?几捧带壳的糙米?

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憋屈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穿越者的骄傲?宗室血脉的尊严?

在残酷的饥饿和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他垂头丧气地沿着肮脏的巷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泥泞的绝望里。

“咕噜噜…”肚子再次发出响亮的抗议,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红烧肉…糖醋排骨…哪怕是碗泡面也行啊…”李玄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那些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美食画面,口水疯狂分泌,胃里却饿得更疼了。

强烈的反差让他鼻子发酸。

终于,那间熟悉又陌生的破败小屋出现在眼前。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熟悉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钱有了…虽然少得可怜…”他喃喃自语,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到那个破木箱旁,准备把怀里那点可怜的铜钱放进去,再去想想怎么用这三十五文活命。

他掀开箱盖。

目光落在箱子角落。

下一秒,李玄昭整个人僵住了,如遭五雷轰顶,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

他早上出门前,明明把原主最后剩下、用破布包好的十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箱子最底层的衣物下面!

现在,那层衣物被掀开了!

破布包被撕扯碎,散落在一边!

而布包里那十几枚他视若救命稻草的铜钱——不见了踪影!

箱底角落里,只剩下几粒被啃得坑坑洼洼、沾着湿漉漉啮齿动物口水的铜钱碎片,以及…几粒散发着恶臭的老鼠屎!

一只的灰毛老鼠,正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探出半个脑袋,绿豆小眼闪烁着贼兮兮的光,嘴里似乎还叼着一点亮晶晶的金属碎屑!

它看到李玄昭,不仅不怕,反而挑衅似的“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嗖”地一下缩回了洞里,消失不见。

死寂。

破屋里只剩下李玄昭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粒铜钱碎片和那几粒刺眼的老鼠屎,又慢慢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屋顶那个还在“滴答、滴答”漏着浑浊雨水的破洞。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一声压抑到极致、充满了无尽悲愤、绝望和荒谬感的嘶吼,猛地从这间西面漏风的破屋里爆发出来,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贼老天!你玩我!!!老鼠都来抢钱!!!这日子没法过了——!!!”

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李玄昭对这个操蛋世界的终极控诉。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三十五枚同样油腻肮脏的铜钱。

总共的家当,加起来恐怕连五十文都凑不齐了。这点钱,在如今的长安,能撑几天?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慢慢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个还在滴水的破洞。

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十枚沾满汗渍和污垢、仿佛在嘲笑他的铜钱。

屋外,是煌煌天宝盛世的长安城,是即将响彻九霄的霓裳羽衣曲。

屋内,是大唐最卑微的破落宗室,一个只想混口饭吃的穿越者,和他仅有的、被老鼠啃过的几十文钱。

一滴浑浊的雨水,再次精准地穿过破洞,“啪嗒”,砸在他乱糟糟的头顶。

李玄昭缓缓抬起头,透过那个破洞,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眼神从最初的绝望、愤怒,慢慢沉淀成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最后,一丝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凶光,在眼底深处悄然凝聚。

他对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慢慢地,竖起了右手中指。

一个跨越千年时空的经典手势,在这天宝元年的长安贫民窟里,无声地绽放。

“行…算你狠。”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冰冷,“不就是地狱开局吗?老子接了。”

“不就是想饿死老子吗?老子偏要活!不仅要活…老子还要…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