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龙坊的血夜惊魂过后,笼罩汴京的阴影愈发浓重。真假“猫妖”交织的迷雾,如同盛夏闷热不散的阴云,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崔?在叶英台亲自安排的严密护卫下,回到小院养伤与整理思绪。而皇城司与开封府的巨大力量,则在叶英台和包拯的亲自督促下,全力运转,追查那神秘黑衣女子与确认假猫妖的幕后主使。
然而,对叶英台而言,追查那神秘黑衣女子的线索,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皇城司探事司,密室。
烛火在叶英台冰冷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她面前,堆满了昨夜以来所有的追查卷宗。
“…所有城防司记录,昨夜三更前后,皇城西门、汴河码头水门,均未见与描述相符之人出入。宵禁后各坊巡夜武侯,亦无人报称发现可疑身影。”
“汴京城内所有稍具规模的成衣铺、布庄、兵器铺,近月内皆无售出大批量玄青色特殊布料或定制特殊软底快靴的记录。零星出售,无法追踪。”
“江湖上……亦未闻有使如此诡异快刀、且身手如此高绝的女性高手。‘影魅’、‘血罗刹’等几个疑似目标,经查皆不在京,或风格不符…”
心腹校尉低声汇报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那神秘女子,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魂,来无影去无踪,斩杀了死士,救下了崔?,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尾巴。
叶英台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着刀柄冰冷的吞口。昨夜姗姗来迟的惊鸿一瞥,那女子的身影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却又难以捉摸的感觉。尤其是那种快如鬼魅的灵动与狠辣交织的气质,绝非军中路数。她脑海中闪过琼玉阁颜清秋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眸,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无凭无据,岂能妄加揣测?更何况那颜大家……如何能有此等神鬼莫测的身手?
“继续查。”叶英台声音如冰,毫无波澜,“扩大范围,查城外近畿村落、道观、尼庵!悬赏暗花!如此高手,绝非无名之辈!必有痕迹!”她明白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更重要的是,必须给夏党一个信号——皇城司并未放弃追查!
城西,永宁坊,老秀才命案现场。
包拯不顾连日劳累与现场残留的血腥恶臭,再次亲临。他深信,凶手百密一疏,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他要做的,是比真凶更细致的观察,更缜密的推敲!
天光破晓,微弱的晨光透过破损的窗纸,照亮了这间简陋得几乎窒息的土屋。现场早己被清理,但尸体留下的深褐色污渍、焚烧的痕迹依旧刺目。包拯屏退旁人,如同入定的老僧,独坐于冰冷的土炕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再一次、一寸寸地扫视着地面、墙壁、房梁、每一个角落。
他己在这片不足丈许的方寸之地逡巡了近一个时辰。窗外鸟鸣啾啾,屋内死寂一片。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未觉。忽然,他目光猛地一凝!停在了土炕靠墙根一条极其隐蔽的裂缝旁!
那里,在裂缝边缘附着的、尚未被清洗干净的暗褐色污垢下,似乎露出一点极其微小的、与泥土颜色截然不同的东西!
包拯取过一支纤细的银质探针,小心翼翼地拨开污垢。那一点东西显露出来——是一小撮极其细微的……毛发!不似人发,也不似先前发现的仿制“猫毛”。此物更加粗硬、卷曲,色泽偏棕黄,如同……某种兽类的粗毛?更有甚者,在毛发旁,极其微小地粘着几粒……仿佛某种草籽干枯破碎后的碎屑?以及一丝丝……干燥凝结的、不同于人血、更不同于中原牲畜血、隐隐带着奇特种甜腥气的暗红色痕迹?
包拯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屏住呼吸,用银镊极其小心地将这几样东西连同周围的少许泥土一同夹起,放入特制的油纸袋中。又在附近仔细搜寻,再无所获。他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
此物,绝非那假猫妖杀手所有!更不似“猫妖”应留之物!它们隐于如此角落,混杂在污垢与血迹之下,若非如此细查,绝难发现!它们属于谁?
“来人!”包拯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立刻去翰林院,请崔修撰!即刻到此!”
翰林院典籍库。
崔?刚至院中,便有开封府衙役急来相请。他心中微凛,预感必有重大发现,不及多想,立刻随衙役赶往永宁坊现场。
踏进那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土屋,包拯正立于窗边,面沉似水。见他到来,包拯立刻将油纸袋递上:“皓月!快看!此物……你可知来历?”
崔?凝神细看。那几根粗硬卷曲的棕黄色毛发,那几粒破碎的草籽碎屑,还有那凝滞的暗红痕迹……他眉头微蹙,脑中飞快翻阅着无数典籍图录与记忆。尤其是那草籽碎屑,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来了!
“大人!”崔?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与难以置信,“此物……此毛发,似为北方草原之牧羊犬(如獒犬类)脖颈处的厚鬃毛!而此草籽碎屑……”他捻起一丁点,“若下官没记错,乃是一种只生长于河西走廊以西、乃至西夏境内戈壁滩上的特有植物——‘沙陀子’ 的籽实!此草耐旱,籽实细小坚硬,常混杂于骆驼或牧羊犬的毛发、蹄隙间,被带入他处!至于这血痕……”他凑近闻了闻残留的微弱气味(因时日较久己极淡),结合图书记忆,“其腥甜之气,非马牛之血,更类西夏王室或大贵族饲养的专用于追踪猎杀的‘黑豹犬’的血!”
“西夏?!”包拯眼中厉芒如电!叶英台亦是浑身剧震!这个答案,远超预期!
“千真万确!”崔?斩钉截铁,“大人!下官少时随亲属游历,曾远至秦风路(陕西一带),近邻西夏!在榷场(边境贸易市场)与避战乱南迁的党项遗民口中,见过、听过此物!其描述与特征,与此处所见,极其吻合!且西夏人笃信密教,豢养猛犬以作守护神灵之征,黑豹犬尤为珍贵,专行秘事!若此血迹确为黑豹犬之血,则……”
“则昨夜袭击老秀才,留下爪痕猫毛的所谓‘真猫妖’!”包拯一掌拍在窗棂上,声如惊雷,一字一顿,“乃是……西夏细作!伪装的兽类杀手!”
真凶身份,呼之欲出!并非什么山精野怪,也并非单纯为阻挠新政的夏党鹰犬!而是——来自敌国西夏的、心狠手辣、意图制造恐慌、动摇大宋朝纲的细作!
“传令!”包拯声音响彻庭院,“封锁消息!即刻命开封府、皇城司,查访近日入城的可疑西夏商队、使团人员!凡携带犬类,尤其是体型巨大、性情凶猛的犬只者,严加盘查!着通译!找熟悉西夏风物、与西夏人有过密切接触者,速来辨认此物!”
命令迅速下达。很快,一名在汴京定居多年、曾做过西夏商队通译的胡商被带到包拯面前。他仔细辨认了包拯出示的毛发、草籽碎屑及血迹干片,脸色大变,用略带异域腔调的汉语惊呼:
“天呐!大人!这正是……这是河西荒漠里驼马脚下带的‘沙陀子’!这毛……是烈性獒犬才有的硬鬃!这血……没错!就是他们贵人家里养的‘黑风神’(即黑豹犬)的血味!邪性得很!西夏人!一定是西夏人!”
真相,在铁证面前,轰然洞开!
包拯立于院中,晨风拂动他深青色的官袍。他遥望西北方向,目光如冷电,穿透汴京的重重楼阁,仿佛看到了那塞外戈壁的漫天风沙下,李元昊(西夏国主)那张充满野心与狡诈的脸庞!
“好一个李元昊!窃居灵武,僭号称帝尚不满足!”包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闷雷滚过大地,“竟敢遣细作入我汴京,装神弄鬼,戕害百姓,以妖异乱政!此等狼子野心,险恶用心,真当我大宋无人?!”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肃立的叶英台与闻讯匆匆赶来的开封府尹:
“此案己明!真凶,乃西夏细作!假扮‘猫妖’,目的绝非单纯杀人取乐,而是——制造恐慌,扰乱汴京,动摇国本,为西夏南侵张目!”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查!给老夫彻查到底!挖出他们的巢穴!揪出所有同党!一个……也不能放过!”
案情峰回路转,首指境外敌国!一场针对真凶“西夏猫妖”的、范围更广、更致命的追捕网,己然在包青天那如炬的目光与森然的气势下,悄然张开!汴京的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关乎国家安危的暗战,己正式打响!
而一旁肃立的崔?,紧握着手中那包蕴含异域杀机的证物,望向西北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凝重。凉风卷过他的袍袖,带来一片肃杀之气。护龙河的流水,仿佛也在低声呜咽,警示着这场风波背后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