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受命为钦差,彻查“猫妖索命案”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汴京惶惶不安的人心中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然而,这涟漪很快便被更深的恐惧与猜疑所吞噬。流言并未因“包青天”的到来而平息,反而在夏党暗线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甚至传出“猫妖法力高强,不惧青天”的荒谬之言。
城南,丰乐坊,老秀才命案现场。
低矮的土坯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陈腐的霉味。烛火摇曳,将狭窄斗室内的景象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阴森。死者仰卧于冰冷的土炕上,脖颈处血肉模糊,三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狰狞可怖,皮肉翻卷,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如同恶鬼的爪印。空气中,除了血腥,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腥臊气息。
包拯一身深青色官袍,面色沉凝如铁,立于炕前。他并未急于触碰尸体,而是如同磐石般静立,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如同鹰隼般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寸角落——斑驳的土墙、简陋的桌椅、散落在地的几卷破旧书册、炕头一盏早己熄灭的油灯……目光所及,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叶英台一身玄青劲装,立于包拯身侧,气息沉静如渊。她目光冷冽,同样在仔细审视现场。与包拯的沉稳不同,她的观察更侧重于痕迹与方位——窗棂的插销是否完好?地面尘土有无异常足迹?墙头瓦片可有踩踏痕迹?她指尖轻轻拂过窗台边缘,捻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色粉末,凑近鼻尖轻嗅,眉头微蹙。
开封府的仵作战战兢兢地验完尸,颤声道:“回禀包大人、叶都头,死者……致命伤确在脖颈,伤口……呈撕裂状,深及颈骨,似……似被猛兽利爪所伤!但……但细观伤口边缘,皮肉虽有翻卷,却无啃噬撕咬痕迹,且……创口极其规整,不似寻常野兽所为!另外……死者面色青紫,双目圆睁,似……死前受惊过度!周身……无其他明显伤痕。”
“猛兽利爪?”包拯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汴京城内,何来如此猛兽?伤口规整,无撕咬痕,分明是利器所致!仵作,再验!仔细查验伤口深处,可有异物残留?皮肉纹理,可有被特殊器物撑开、撕裂的迹象?”
仵作连忙应诺,再次俯身,颤抖着用银针、镊子,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仔细翻找。片刻,他发出一声低呼:“大人!有……有发现!”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几根极其细微、几不可见的……灰黑色毛发!那毛发极短,硬挺,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猫毛?”叶英台目光一凝,凑近细看,随即摇头,“不!比寻常猫毛更粗硬,色泽更深,且……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非活物之毛!”
包拯接过镊子,将那几根毛发置于掌心,凑近烛火仔细观察。他眼神锐利如刀:“此乃……伪装之物!凶手刻意留下,以坐实‘猫妖’之说!”他目光转向叶英台,“叶都头,你方才在窗台所获粉末?”
叶英台将指尖那点灰白粉末递过:“疑似……石灰粉与某种矿物粉末混合,质地细腻,有轻微滑腻感,似……用于涂抹或掩盖痕迹。”
包拯捻了捻粉末,又走到窗边。窗棂插销完好,但窗纸靠近插销处,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他目光如电,顺着窗台向下,在墙角潮湿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个极其浅淡、近乎消失的……足印!那足印前端尖细,后跟宽厚,不似寻常鞋履,倒像是……某种特制的软底快靴!
“凶手……由此而入!”包拯指着窗台,声音斩钉截铁,“划破窗纸,拨开插销!身手敏捷,落地无声!足印浅淡,乃刻意掩饰!窗台粉末,或为掩盖其攀爬痕迹,或为某种……特殊用途!”他目光扫过屋内,“屋内无搏斗痕迹,财物未失。死者惊恐而死,说明凶手出手极快,死者甚至来不及反抗!此非妖物,乃训练有素、心狠手辣之人所为!”
叶英台点头,补充道:“前几处案发现场,亦有类似足印残留,但皆被破坏或忽略。此处墙角潮湿,得以保存些许痕迹。凶手所用‘利爪’,绝非寻常兵刃,伤口形态奇特,创口规整,恐为特制凶器!其留下‘猫毛’,散布流言,皆是为掩盖其真实目的——制造恐慌,扰乱视听!”
包拯颔首,眼中寒光闪烁:“其真实目的……恐非杀人取乐!而是……借‘猫妖’之名,行阻挠新政之实!夏子乔……哼!”他转向开封府捕头,“传令!全城搜捕!凡售卖、打造奇门兵刃之铁匠铺、江湖异人,严加盘查!凡近月内购入大量石灰、矿物粉末者,记录在案!凡有前科、身手敏捷、行踪诡秘者,重点排查!尤其……与夏府、郑国公府有牵连者!”
“是!”捕头领命而去。
包拯又对叶英台道:“叶都头,烦请皇城司密探,盯紧夏竦、郑承宗府邸!留意其门下死士、江湖客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明白!”叶英台肃然应道。
皇城司探事司衙门,密室。
烛火昏暗。叶英台与几名心腹校尉围坐一桌。桌上摊着几份密报,以及从丰乐坊现场带回的“猫毛”与粉末样本。
“都头,”一名精干校尉低声道,“那‘猫毛’,经老匠人辨认,乃是用一种罕见的‘乌金丝’(一种黑色硬质毛发,多用于制作特殊刷具)混合某种胶质硝制而成,刻意模仿猫毛!至于那粉末……成分复杂,含有石灰、滑石粉、以及少量……硫磺与硝石粉末!”
“硫磺?硝石?”叶英台眼神一凛!这两物,易燃易爆,常用于……火器、焰火,或……某些江湖下九流的迷烟毒雾!
“正是!”校尉继续道,“属下推测,凶手可能将此粉末涂抹于窗台或攀爬之处,一则掩盖痕迹,二则……若遇紧急情况,或可引燃制造混乱脱身!另外……”他取出一张草图,“根据现场足印及仵作描述的伤口形态,属下与几位老捕快推演,凶手所用凶器,极可能是一种套在手上、形似兽爪的……精钢利爪!爪尖锋利,开合自如,可轻易撕裂皮肉!”
“精钢利爪……乌金丝伪毛……硫磺硝石粉……”叶英台指尖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此处心积虑,绝非寻常盗匪!定是受过高人指点、或出自专门培养死士的势力!”她眼中寒光爆射,“夏竦!郑承宗!你们……好大的手笔!”
“都头,”另一名校尉道,“密探回报,夏府近日确有异动!其门下豢养的几名江湖客,行踪诡秘,常于深夜出入城西乱葬岗一带!郑国公府那边,郑承宗则频繁出入几家烟花之地,似在密会某些人物!另外……开封府排查铁匠铺,城南‘张记铁铺’的老张头回忆,月前曾有一蒙面人,出重金打造过几副‘奇形怪状的铁爪子’,要求极其锋利,开合灵活!但那人形貌……记不清了!”
“乱葬岗……烟花之地……张记铁铺……”叶英台迅速将这些线索串联,“传令!加派人手,日夜监视乱葬岗!查清那些江湖客在做什么!盯死郑承宗!看他与何人密会!张记铁铺……再查!看那蒙面人有无留下蛛丝马迹!另外……”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通知各城门暗哨,留意携带特殊包裹、行色匆匆的可疑之人!凶手连番作案,恐己引起警觉,或有潜逃之念!”
“是!”
护龙坊小院,书房。
夜色深沉。崔?伏案疾书,油灯如豆,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他正在整理一份关于“唐末藩镇割据与中央财政崩溃”的札记,试图从中为当前新政“均公田”、“减徭役”等举措寻找历史依据与警示。窗外,护龙河水声潺潺,蛙鸣阵阵,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包拯查案的消息不断传来,虽有条不紊,但“猫妖”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汴京。
他搁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夜风带着水汽与草木清香拂面而来。院中老梅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树影,素心兰的幽香在夜色中浮动。一切宁静如常。
然而,就在这宁静的夜色深处,一双冰冷、残忍、充满恶意的眼睛,正透过重重黑暗,死死地锁定着这座临河小院!
城西,荒废的义庄。
阴影中,一个全身包裹在灰色夜行衣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或她)脸上覆着狰狞的猫脸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手中,戴着一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精钢利爪,爪尖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
面具下,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下一个……翰林院修撰,崔?!”
“夏相有令:此人屡坏大事,留之必成大患!借‘猫妖’之名,取其性命!务必……干净利落!事成之后,远遁千里!”
“遵命!”阴影中,另外两个同样装束的身影低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抬起利爪,月光下,爪尖寒芒吞吐,首指护龙坊方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夜猫嚎叫般的低吼:
“崔皓月……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