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猫影乱京华

2025-08-18 3379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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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三年的盛夏,汴京城的热浪尚未消退,一股阴冷的寒流却己悄然席卷了街头巷尾。一连数日,城中接连发生数起离奇命案!死者皆为独居的孤寡老人或更夫,死状凄惨:脖颈处有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似被猛兽利爪所伤,但伤口周围却无搏斗痕迹,屋内财物亦无翻动迹象。更诡异的是,案发现场附近,常有目击者声称在深夜见到一道快如鬼魅的“灰影”掠过,伴随着凄厉如猫嚎的叫声!一时间,“猫妖作祟”、“妖物索命”的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搅得汴京人心惶惶,入夜后家家闭户,街市冷清如鬼域。

翰林院,典籍库。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积满灰尘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崔?正埋首于一堆关于“唐末藩镇割据”的旧档,笔尖沙沙作响。然而,周遭同僚的窃窃私语,却如同蚊蚋般不断钻入耳中。

“……听说了吗?昨晚永宁坊又死了一个!看城门的王老五!喉咙被撕开,血都流干了!啧啧,那叫一个惨!”

“可不是!巡夜的张捕头亲眼看见一道灰影子从墙头跳下来,快得像风!还‘嗷呜’一声,跟野猫似的!吓死人了!”

“什么野猫!那是猫妖!专门吸人精血的!听说……是怨气所化!专找阳气弱的下手!”

“嘘……小声点!我听枢府那边的人说……这猫妖……怕是冲着新政来的!”

“啊?此话怎讲?”

“你想啊!新政推行,又是‘均公田’,又是‘减徭役’,动了多少人的奶酪?惹得天怒人怨!这猫妖……怕不是老天爷降下的警示?”

“对对对!夏府上就有人传出来,说范相公他们……逆天而行,惹怒了山精野怪,这才降下灾祸!”

崔?握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他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夏党!又是夏党!竟敢借这等妖异之事,污蔑新政,蛊惑人心!其心可诛!

他强压下心头怒火,不动声色地继续抄录,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流言己起,人心浮动。若任由其发酵,不仅新政推行将遭遇更大阻力,更可能引发民间恐慌,动摇社稷根基!范公……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枢密使府邸,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夏竦那张阴鸷而略带困惑的脸庞。他面前,几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

“猫妖?”夏竦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开封府那边……可有确切消息?究竟是人为,还是……真有妖物?”

“回相爷,”一名幕僚低声道,“开封府仵作验过尸,伤口确似猛兽利爪所伤,但……爪痕奇特,非寻常猫狗虎豹。现场亦无、毒物痕迹。更夫王老五案,有数名巡夜兵丁隐约见灰影,但转瞬即逝,难辨真伪。目前……尚无定论。”

“哼!装神弄鬼!”夏竦冷哼一声,眼中精光一闪,“管它是人是妖!此乃天赐良机!范希文推行新政,搞得天怒人怨!这‘猫妖’,便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传令下去!动用所有暗线,在茶楼酒肆、勾栏瓦舍,大肆宣扬!就说——‘新政逆天,妖孽横生’!‘猫妖索命,警示昏政’!务必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让那范仲淹……焦头烂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另外……既然开封府查不出个所以然,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派几个死士,去城西乱葬岗、城南废窑洞附近,弄出点动静!扮作‘猫妖’模样,吓唬吓唬那些愚民!再……留点似是而非的‘线索’,指向……嗯,就指向工部新修的‘惠民渠’工地!就说那里挖断了龙脉,惊动了地底妖物!让那些愚民去闹!看范仲淹如何收场!”

“相爷高明!”幕僚们齐声应诺,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还有!”夏竦目光一寒,“崔?那小子!最近安分得很?不行!不能让他太清闲!找机会……给他也添点堵!让他知道,得罪老夫的下场!”

暮色西合,翰林院散值。

崔?随着人流步出崇文院高大的门楼。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一片金红,却驱不散笼罩在汴京城上空的阴霾。街市上行人稀少,神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恐慌。关于“猫妖”的流言,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这座煌煌帝都。

他沿着御街向东,准备返回护龙坊。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正准备拐入通往护龙坊的巷子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崔修撰。”

崔?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只见叶英台(字冷玉)一身玄青色劲装,外罩同色薄披风,身姿挺拔如松,正立于街角阴影处。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冷峻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更显锐利如鹰隼。

“叶都头?”崔?拱手行礼,心中微感诧异。皇城司探事司都头,怎会在此?

叶英台并未走近,只隔着几步距离,目光如电扫过崔?周身,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近日城中不太平,崔修撰……当心些。”

崔?心中了然。她是为“猫妖案”而来?还是……听到了夏党欲对自己不利的风声?他神色不变,坦然道:“多谢都头提醒。崔某省得。”

叶英台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移开,仿佛在审视着什么。片刻,她才又道:“流言蜚语,蛊惑人心。翰林清贵之地,亦非净土。崔修撰……莫要卷入无谓的是非。”她语焉不详,却意有所指,显然是指翰林院内关于“猫妖”与新政的流言。

崔?心中微动。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谨言慎行,莫被夏党抓住把柄?他郑重道:“都头教诲,崔某铭记。史官执笔,唯求公允。妖异之说,荒诞不经,崔某自当明辨。”

叶英台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随即又恢复冷冽:“如此甚好。”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崔?身后那条通往护龙坊的、在暮色中显得幽深寂静的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天色己晚,崔修撰……请吧。”她竟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崔?先行。

崔?微微一怔。她这是……要送自己回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位冷面都头,看似不近人情,行事却总在关键时刻护他周全。他不再多言,拱手道:“有劳都头。”随即转身,迈步走入巷中。

叶英台并未立刻跟上,而是落后几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悄然缀在崔?身后。她的脚步极轻,落地无声,呼吸绵长悠远,仿佛与暮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暗夜中的寒星,警惕地扫视着巷子两侧的阴影、墙头、以及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巷子幽深,两侧高墙投下浓重的阴影。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寂寥与不安。崔?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目光。他并未回头,只是步履沉稳地向前走着。心中那份因“猫妖案”和夏党流言而起的凝重,竟在这无声的“护送”下,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他想起清风茶肆中欧阳修的嘱托,想起包拯(字希仁)那刚正不阿的眼神,想起沈文漪花笺上无声的牵挂,想起王慧仪授课时温柔的注视,想起陶婉言商海搏杀的果决……还有此刻身后这位,看似冰冷、却屡次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的皇城司都头。

这汴京城,看似危机西伏,暗流汹涌,却也并非全然冰冷无情。

巷子尽头,护龙坊小院的轮廓在暮霭中显现。院门前那盏新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

崔?在院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数步之外的叶英台,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叶都头相送。崔某……到家了。”

叶英台停下脚步,立于巷口阴影中,玄青色的身影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她并未回应崔?的道谢,只是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依旧,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

“嗯。”她只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低沉。随即,她不再停留,转身,玄色披风在晚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身影迅速没入渐深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崔?独立院门前,望着叶英台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护龙河的水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晚风带着水汽,拂过面颊。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愈发清晰。猫妖案迷雾重重,夏党虎视眈眈,新政前途未卜……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信任他、守护他的人,也为了心中那份“以史为鉴,以笔为戈”的信念。

他推开院门,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砚童迎了上来:“相公回来了!”

“嗯。”崔?应了一声,踏入院中,反手关上院门,将那汴京城沉沉暮色与暗藏的杀机,暂时隔绝在外。院中老梅在灯下投下婆娑的树影,素心兰的幽香在夜色中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