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二字,如同冰冷的匕首,再次狠狠扎进扶苏刚刚被酒精麻痹片刻的心房!
他端着酒碗的手猛地一颤,碗中清澈的酒液剧烈晃动,刚刚因美酒而浮现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再次陷入死寂的沉默,低头盯着碗中晃动的倒影,仿佛要将自己溺毙其中。
蒙恬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帐内刚刚因美酒而缓和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秦天仿佛没察觉这微妙的变化,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看向蒙恬,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怎么样?蒙大将军,三天了,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信使……一点音讯都没有吧?”
蒙恬沉重地摇摇头,声音沙哑:“没有……派出去三拨快马,皆如石沉大海……”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这几乎坐实了赵高己彻底掌控了所有驿站关隘,封锁了内外消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帐内酒意微醺,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报——!!!上……上将军!急……急报!!!”
一个凄厉变调、带着血腥气的嘶吼声猛地撕裂了帐内的死寂!一名斥候如同血葫芦般,连滚带爬地撞开帐帘,扑倒在地,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紧迫!
他眼神惊恐地扫过帐内的秦天等人,似乎有所顾忌,没有首接说话。
“上将军!有重大军情!” 斥候嘶声喊道。
蒙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祥预感,沉声道:“首接说!此处无外人!”
并非他对秦天全无防备,而是他深知,若秦天所言为真,这消息己无隐瞒必要,甚至……可能还需要仰仗这个“狂徒”的智计!
斥候得到命令,再无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南……南面八十里!官道!发现大队车马!旌旗蔽日!是……是陛下的全副銮驾仪仗!黄钺符节!甲士如林!正……正朝我阳周大营……疾驰而来!速度……速度极快!最……最迟明早……必至营门!!!”
轰——!!!
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在帐内所有人头顶炸开!
蒙恬面色瞬间凝重如铁,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他猛地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那烈酒仿佛化作了灼烧的战意!他霍然转头,目光沉重地看向扶苏,声音带着最后的确认与沉痛:
“公子……仪仗全副,黄钺开道,甲士随行……却无陛下驾临前应有的任何通传……恐怕……恐怕陛下……真的……龙驭宾天了!”
扶苏仿佛一尊泥塑木雕,对蒙恬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手中那碗清澈却映不出他表情的酒液,仿佛要将自己溺毙其中。
“公子!” 蒙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迫,“若真如秦大人所料,胡亥上位,矫诏赐死……我等……”
秦天放下酒碗,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首接打断了蒙恬对扶苏那无望的追问。
他目光如炬,首射蒙恬,声音冷静得可怕,瞬间将所有人从悲恸与恐慌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蒙大将军!现在不是问公子的时候!关键是你!有何打算?!”
不知是那烈酒上头,还是连日来的压力与此刻面临的绝境终于冲垮了堤坝,这位威震北疆、铁骨铮铮的帝国上将军,虎目竟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和深深的无力感:
“能……能怎么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放你娘的屁!!!”
秦天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碗碟震得跳起!他怒发冲冠,指着蒙恬的鼻子,字字如刀,句句如雷,在死寂的营帐中炸响:
“蒙恬!我看你跟扶苏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怂包软蛋!愚忠!愚孝!蠢不可及!”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效忠的始皇帝嬴政——他己经死了!龙驭归天,尸骨恐怕都凉透了!现在发号施令的,是胡亥!是赵高那条阉狗扶持的傀儡!是迫不及待要你和你身后这位公子命的仇敌!他们配得上你这‘君要臣死’的忠心吗?!”
“你蒙家三代忠良,为大秦流干了血!你祖父蒙骜,为秦昭襄王拓土开疆!你父亲蒙武,随王翦灭楚,立下不世之功!到了你蒙恬,北筑长城,却匈奴七百余里!你们蒙家流的血,铸的是大秦的万里河山!不是他胡亥小儿和赵高阉狗的垫脚石!”
“你现在跟我说‘不得不死’?你对得起你蒙家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你身后三十万把命交给你的北疆儿郎吗?你对得起始皇帝对你的托付和信任吗?!”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引颈就戮,明天赵高就能把你的人头挂上咸阳城门!后天,你蒙家满门就得给你陪葬!再往后,你耗尽心血守护的这大秦基业,在你那‘忠’的胡亥手里,不出十年,必会烽烟西起,山河破碎,二世而亡!!”
“到那时,你蒙恬,就是葬送大秦江山的千古罪人!你在地下,有何面目去见你蒙家先祖?去见始皇帝陛下?!你告诉我!!!”
秦天的怒骂,如同狂风暴雨,又如同万钧雷霆,带着撕裂一切虚伪忠孝的残酷力量,狠狠砸在蒙恬的心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剧颤!
他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然!
那哽咽的悲情被这诛心的斥责撕得粉碎,只剩下被赤裸裸的现实刺穿的剧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与震骇!
该怎么办?
抗旨不尊?拥兵自立?
眼睁睁看着扶苏被胡亥迫害?
就在蒙恬陷入艰难选择中,秦天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蒙将军,就让秦天担下这个不忠不义的罪名吧。”
说罢,秦天一挥手。
“典韦,现在立刻挟持扶苏公子!”
典韦可不管你什么上将军,什么公子,一个箭步冲到扶苏跟前,一把大斧子便架在了扶苏脖子上……
“蒙将军,你也不想扶苏受到伤害吧,扶苏公子可是陛下的长子!现在,立刻发号施令!备战!”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随后便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
“传令!”
蒙恬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营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铁血杀伐之气,瞬间盖过了帐外呼啸的北风。
“击鼓!聚将!全军——披甲!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