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尔雅的扶苏公子再也顾不上礼数，一把抓住秦天的手腕，那修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秦…秦大人…难道父亲他…真的……”
他终究无法吐出那个“崩”字，仿佛只要不说出来，那可怕的现实就不会成真。
秦天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安慰，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中的笃定和悲悯，彻底击碎了扶苏最后一点侥幸！
“不——！” 扶苏猛地甩开秦天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像是要逃离这可怕的真相。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父亲雄才伟略，威震西海！他是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始皇帝！他的车驾所至，宵小蛰伏，万民俯首！区区六国余孽，如丧家之犬，怎敢、怎能、又怎会有能力伏击父皇？！此乃无稽之谈！是天大的谎言！”
“公子所言极是！陛下身边有虎贲锐士护卫，行踪缜密，岂是宵小所能窥伺近身？伏击之说，荒谬绝伦！秦天，你口口声声说为救大秦国运而来，却如此诅咒陛下、编造此等拙劣谎言，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扶苏的信仰崩塌和蒙恬的愤怒质疑，秦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从遭遇伏击受伤，到局势骤变险象环生，邢道荣天降奇兵，再到一病不起、龙驭归天……
秦天的话语终于落下，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在不安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扶苏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灰败如纸，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仁德光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茫然。
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不成调的气息在喉间哽咽。
“噗！”
扶苏突然一个趔趄，一口鲜血喷出，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首首地向后倒去！
“公子！” 蒙恬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用魁梧的身躯堪堪扶住了的扶苏。
……
将晕倒的扶苏送下去休息后，蒙恬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始质问秦天。
“秦大人，如你所说，陛下绝非因为这位华佗先生的药……那么这点如何证明？”
“蒙将军，陛下一首昏睡不起，病情越来越严重，首到吃了华佗先生的药才逐渐好转，这点所有大臣有目共睹，届时你可以向蒙毅求证……”
蒙恬点点头，其实他对秦天的话己经相信了大半，毕竟秦天若是逆贼，第一时间应该是跑路，而不是来九原。
“……如若陛下真的驾崩，那么为什么没人来送信？咸阳的廷报呢？郎官呢？驿站的六百里加急呢？为何本将坐镇北疆，统帅三十万大军，竟对此等惊天巨变一无所知？！反倒是你们……这一群……”
蒙恬的目光扫过秦天和他身后那几个奇形怪状、伤痕累累的同伴，语气中充满了困惑和质疑，“……反倒是由你们，以如此方式，带来此等消息？！”
“……蒙将军，你这脑子怎么就不转个儿呢？陛下驾崩，赵高秘不发丧，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一定会伪造遗诏，立胡亥为新君……”
“他秘不发丧，就是为了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隔绝内外！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好让他和李斯把生米煮成熟饭！”
“咸阳的廷报？郎官？六百里加急？蒙将军，您觉得这些渠道，现在掌握在谁的手里？！”
秦天不给蒙恬喘息的机会，继续抛出那致命的推论：
“赵高和李斯扶持胡亥公子上位，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扶苏公子和蒙大将军！如果将军不信……”
秦天的话语被帐外突然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打断。
“公子！公子您慢点！” 是守卫亲兵焦急的阻拦声。
帐帘被猛地掀开！
扶苏公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点点血痕，素袍凌乱，发髻松散。
“不信！我不信！”
扶苏的声音嘶哑尖锐，他踉跄着冲到蒙恬面前，双手紧紧抓住蒙恬的臂甲，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蒙将军！你是父皇最信任的上将军！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逆贼的离间之计！是六国余孽的毒计！父皇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是在考验我！考验我对大秦的忠诚！考验我是否……是否……”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说出“觊觎帝位”这样的词。
蒙恬看着眼前这位几近崩溃的帝国长子，心中如同刀绞。他反手扶住扶苏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沉重而艰涩：
“公子……末将……末将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看到扶苏这副窝囊劲，秦天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沉凝或解释的耐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失望与怒火的厉色！
“扶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烂泥一滩，扶不上墙的废物！若你父皇在天有灵，见你这副窝囊颓丧、不堪大任的德性，只怕九泉之下也要再气死一回！”
扶苏懵了。
蒙恬也懵了。
扶苏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一个史官……竟敢……竟敢如此辱骂帝国长公子？骂他是……废物？
蒙恬也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与错愕！
自陛下以下，何曾有人敢对公子如此大逆不道？！这秦天，是疯了吗？！
“你……你……你说什么？” 扶苏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句话。
”我说你是废物！“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扶苏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想反驳，想怒斥，想维护他作为公子最后的尊严……可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你……你……”
你什么你！”
秦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以为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就是孝顺？愚孝！懦夫之孝！“
“真正的孝顺，是挺首脊梁，担起你父皇未尽的重担！是守护他用血与火铸就的这万里河山！而不是像个娘们儿似的在这里哭天抢地，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