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了！”
冲天的烈焰映红了半边夜空，将秦军大营照得亮如白昼，浓烟滚滚，人喊马嘶。
赵高、李斯、蒙毅三人立于一片混乱之中，正厉声指挥着士卒奋力扑救。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赵高尖利的呵斥声压过了嘈杂，他袍袖一甩，眼中满是戾气。
那报信的士兵满脸是血，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赵大人！是…是秦天！那典韦悍勇无匹，杀了高球，劈开城门，带着秦天……跑了！”
“什么？！！”赵高的声音骤然拔高，变得扭曲刺耳。
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他面目狰狞，指着地上抖如筛糠的士兵咆哮：“废物！一群酒囊饭袋！高球都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说罢，赵高便要拔剑杀了他。
“赵大人且慢！”
李斯一步上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瞥了一眼混乱的营地，目光锐利。
“此刻斩杀士卒于事无补，反乱军心！当务之急，是即刻发兵追捕秦天！那典韦之勇，赵大人亲眼所见，敢问这大营之中，有几人能挡其锋芒？迟则生变！”
赵高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了那逃过一劫、在地的士兵一眼，强压下杀意。
他猛地转头盯向身旁沉默的蒙毅，语气带着逼迫：“蒙上卿！秦天乃陛下生前……咳，乃朝廷要犯！此獠逃脱，后患无穷！非大将之才不能擒之！你可愿为陛下分忧，为国除奸？”
蒙毅身姿挺拔如松，火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并未立刻回答赵高，只是缓缓抬眸，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燃烧的营帐、惊惶的士卒，最后落向营地外无边的黑暗。
“赵大人！”蒙毅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金铁交鸣般的决断。
“秦天逆贼，私逃死牢，罪不容诛！末将愿亲率精锐，追捕此獠！不擒秦天，誓不还营！”
言罢，他猛地一抱拳，铠甲铿锵作响，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向自己的亲卫队走去，厉声下令：“备马！点齐骁骑营，随我追！”
赵高看着蒙毅迅速集结人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紧绷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阴冷的弧度。
“有蒙大将军出马，本府自然放心！务必将那秦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声音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森然。
火势在士卒们的奋力扑救下渐渐得到控制，只余下焦黑的残骸和呛人的浓烟。
赵高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眼神却愈发幽深。
他转身，一把拉住李斯的手臂，力道不小，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急切，压低了声音：“李相，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入附近一座尚未被波及的军帐。厚重的帐帘落下，瞬间隔绝了外面救火的喧嚣、焦糊的气味和呛人的烟尘，帐内只剩下摇曳的灯火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赵高转过身，一字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重锤般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
“李大人！陛下……陛下己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当此乾坤动荡之际，你我身为国之柱石，首要之务，便是定下新君！以安社稷，以定人心！刻不容缓！”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带着强烈的暗示和逼迫，“依李大人之见……何人，堪当此大位？”
“陛下生前不是己经定好了吗？公子扶苏继承大位乃是朝野共识，难道还有其他人选？”李斯谨慎说道。
“难道李大人忘了吗？陛下还有次子胡亥！”
“胡亥？”
李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孩子的样子，冷白的皮肤，很听话，很讨嬴政喜欢，但怎么都跟大秦帝国的皇帝之位扯不上什么联系……
“赵大人，二公子年纪尚幼，怎可担当此大任？”
赵高看着李斯脸上显而易见的疑虑和不赞同，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更快。
“李大人此言差矣！年纪？陛下当年继承王位时，不过十三岁而己！比之如今的二公子，又能年长几何？！”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劈开李斯心中的成见。
“可结果如何？陛下以少年之姿，承先王遗志，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睥睨天下！终成这亘古未有之伟业！何曾因年少而误了大事？！”
赵高的声音充满了狂热，他凑近李斯：“二公子胡亥，聪慧机敏，深得陛下喜爱！其性情，更是像陛下年少之时！只要我等忠心辅弼，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定能承继陛下雄才大略，使我大秦江山永固，霸业长存！李相，这难道不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吗？！”
李斯眉头紧锁，赵高描绘的前景固然，但他心中那份对帝国未来的忧虑并未消散。
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贯的审慎：“赵大人所言……或有道理。但治国非仅凭血气之勇。扶苏公子年长持重，宽厚仁德，深得朝野之心，尤得北疆军民拥戴。其性情沉稳，更合‘守成之君’之道。值此帝国初定，百废待兴之际，正需扶苏公子这般仁君，以安民心，以和天下。胡亥公子……毕竟年幼，性情未定，恐怕……”
“怕什么？！”赵高猛地打断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表情，声音冷得像冰：“李相！你我相交多年，有些话，我就首说了！”
他再次逼近一步，目光如钩，死死锁住李斯闪烁的眼睛。
“你想想，若扶苏即位，以他的性情，他最会重用谁人？是蒙恬！是蒙毅！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手握三十万雄兵镇守北疆，一个执掌郎卫宿卫宫禁，更兼与扶苏公子情同手足！这帝国权柄，届时岂非尽落蒙氏一门之手？！”
李斯心头剧震，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忧虑！
赵高将李斯的沉默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字字诛心。
“清算！”
赵高猛地吐出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斯心上。
“李相，你我一生的功业，满门的荣辱，乃至身家性命，恐怕都系于新君一念之间！扶苏若立，蒙氏必兴，而你我……轻则被束之高阁，权力尽失；重则……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