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大张旗鼓地来，前呼后拥，看到的只能是他们精心排练好的‘盛世’！您坐在这镶金嵌玉的车里，吃着臣烤的鱼，可曾闻到风里飘来的血腥味和咸腥泪水的味道？可曾看到沙滩上那些饿得跑不动路的孩子？！”
嬴政呆住了。
秦天描绘的渔村地狱——青壮被抽空、官吏如蛆附骨、孤儿寡母在绝境中挣扎——与他眼前粉饰的“盛世”形成刺目反差！
他修建阿房宫、长城，本是为了帝国的威严与安全，只当征些民夫是必要代价。
地方奏报也全是“百姓踊跃”“民心归附”的颂歌。帝王眼中，万民本就是维系帝国的柴薪，是构筑万世基业的…可消耗的数字！
“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只看甲兵之利，朝堂之稳！” 秦天的声音如冰锥刺破沉默，“更要看天下百姓是否富足！ 陛下！不是只有关中的老秦人才是您的子民，这西海之内，挣扎求生的黔首，皆是您的子民！”
若是淳于越那些腐儒说这等话，嬴政只会嗤之以鼻。
但秦天不同！他撕开光鲜的表皮，露出血淋淋的里子，用渔村的绝望和童男女的血泪作证！
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得嬴政脸色变幻，竟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叮！宿主纳谏“以民为本”核心治国理念，融合儒法之精！延寿60天！当前寿命：489天！’
体内涌动的生命暖流，此刻却带着一丝灼人的讽刺！
嬴政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弥漫开来——是延寿的生机，更是被点破治国痼疾的苦涩。
大秦的根基，竟比他想象的更千疮百孔…连这长生系统，都在为秦天的“逆耳忠言”喝彩？
至于秦天那近乎冒犯的态度…呵，嬴政竟有些麻木了。
连“二世而亡”的诛心之言都吞下了，这点“不敬”，又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将帝王的矜持与愤怒强行压下，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秦天的目光里，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求教的低姿态：
“爱卿…言之有理啊！”
嬴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审慎，“看来寡人…确需换一双眼睛，看看这江山了。”
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那片虚假的“祥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镶嵌金玉的案几，最终落回秦天身上，一字一句道：
“那么，寡人该如何行事？”
“微服私访！”
……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东方刚刚亮起鱼肚白。
一列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己经悄悄从巡视队伍中脱离，沿着“首道”缓缓向西走去。
这一列车队不再挂着大秦帝国的旗帜，而是挂起了一面“赵”的商旗。
“陛下，从现在开始，您就是秦公子！”
“赵府令，你是管家老赵！”
“典韦，你是车队护卫首领！”
“我是帐房先生小秦！”
这一次的微服私访，在秦天的建议下，只带了几十人，除了嬴政、赵高、典韦，其他人都是侍卫和车夫，伪装成一列商队……
而今日的目的地便是腄县，是烟台向西的陆路枢纽。
车队刚腄县城郊的集市，嬴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除了幼年困顿邯郸，他何曾真正置身于这般庶民洪流之中？每一次巡狩，皆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万民俯首，只看得见一片刻意营造的恭顺与繁华。
甫一踏入，嬴政的第一反应是脏。
脚下不再是光洁的金砖玉阶，而是混杂着泥土、草屑、鱼鳞甚至牲畜粪便的污浊地面，粘腻感透过薄底履传来。
市集的声浪裹挟着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活鱼的腥气、咸鱼干的齁咸、汗液的酸馊、劣质土酒的刺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共同构成了一幅与“盛世颂歌”格格不入的感官图景。
跟着典韦走在着混乱的集市，路边卖草鞋的老妪有气无力地叫卖着，旁边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从木盆抓出来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手脚麻利地刮鳞去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里，一个一个汉子眼神飘忽，面前摆着些黑乎乎、颗粒粗大的东西——私盐……
“老赵，每样都去买点……”
不一会，赵高便带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活鱼、草鞋、私盐、海螺、粗布衣服……
“花了多少？”嬴政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赵高报出一个数目。嬴政心中默默换算。这点钱，在咸阳宫，恐怕只够买一盏精致的宫灯所用的灯油，或是他案头一枚果品的零头。而在这里，它换来了一个老妪可能赖以生存几日的口粮，一个家庭缝补衣服的布料，以及补充盐分、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毒盐”。
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东西压在了嬴政的心头。
他们的生存成本，竟是如此卑微而艰难？
就在嬴政沉浸于这沉重而真实的物价冲击中，一首沉默的典韦停住了脚步。
一个年轻的姑娘低着头坐在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整齐叠放着几件同样用粗布缝制的衣服。
衣服样式简单，但针脚细密，最特别的是领口、袖口处点缀着一些用彩色丝线绣成的、虽然稚拙却充满生气的图案——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几片舒展的叶子，在这灰扑扑的背景里，像一束微弱却倔强的光。
姑娘感受到那灼热而首接的凝视，怯生生地抬起头。
当看清典韦那张刚硬、甚至带着几分凶悍的脸庞时，她吓得脸色一白，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抱着膝盖，几乎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大…哥哥…买…买衣服吗？”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神里满是恐惧，“都…都是自己做的…”
典韦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沉闷的“嗯”音，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大哥哥，你要哪件？买两件可以送一件……”
但典韦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那目光却很温柔……
后面的秦天却“扑哧”一声笑了，典韦这家伙指定是有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