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没有锁,他推门而入,只见谢云暝正坐在廊下的阴影里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己经在这里坐了几个世纪。
“我以为你不会来。”谢云暝没有睁眼,声音清冷。
“有些事,总要有人来问。”解雨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斟酌着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鬼玺会出现?”
“不知道。”谢云暝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你……”
“我只是知道,它该出现了。”谢云暝打断了他,“就像熟透的果子,总会掉下来。”
这个比喻,让解雨辰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股奇异的能量……我们所面对的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最久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没有问过任何人,因为他知道,九门之内,无人能答。
谢云暝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解雨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是‘污染’。”他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在这里留下了一些不该留下的‘垃圾’。”
这句话,狠狠地砸在了解雨辰的心上。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上古的秘密、未知的文明、甚至是神魔的遗迹。
唯独没想过,他们穷尽几代人追寻的“终极”和“长生”,在对方的口中,只是……垃圾?
他立刻追问道:“高维世界……垃圾……那你呢?谢云暝,你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吗?”
他问完,便死死地盯着谢云暝,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我是谁,不重要。”谢云暝缓缓开口,“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目标是来净化这些‘垃圾’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虚无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永远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的眼睛。
他明白了。
个人的情感,家族的荣誉,九门的纠葛……
在世界存亡和高维污染这种级别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他,是解雨辰。是解家的当家。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渺小,但绝不能接受解家的覆灭。
“我与霍老太达成了合作。”良久,解雨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重新恢复了那个波澜不惊的解家当家模样,只是眼底的光比之前更加执着,“接下来,我们会继续调查样式雷和张家古楼。里面的秘密,无论是不是所谓的污染,都关系到九门的存亡,也关系到‘它’的动向。”
他将自己的价值,重新摆上了谈判桌。
“你说的污染,我们不懂。但这个世界里的麻烦,我们比你更清楚。”他看着谢云暝,眼神异常坚定,“你要‘净化’,就需要找到污染源。而要在这片泥潭里找到源头,你需要一个向导,一个能为你处理掉所有世俗麻烦,最专业的合作伙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整个九门,只有我,能帮你做到。”
他不再奢求什么其他的,他要做的,是成为这个男人在解决污染这条道路上,最无法或缺的工具和坐标。
只要这份利用价值还在,解家就是安全的,而他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
谢云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可以。”他吐出了两个字。
对他而言,有一个能处理麻烦的本地向导,确实能省去不少事。
至于这个向导心里那些复杂的心思,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云暝没有再理会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重新闭上了眼睛。
就在解雨辰刚刚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合作者”身份时,一道黑影从院门外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踱了出来。
黑瞎子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眼神依次扫过神情凝重的解雨辰和闭着眼的谢云暝。
“我这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吗?”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惯有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起来,好像有人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啊。”
解雨辰缓缓抬起眼,“你一首都在?”
“刚到,刚到。”黑瞎子摆了摆手,他走到石桌旁,自顾自地坐下,动作大喇喇的,“不过,倒是好像不小心听到了点关于垃圾的事,听起来……挺带感的。”
他的目光,首勾勾地锁定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谢云暝。
“大佬,”黑瞎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而又致命的吸引力,“你说你是来净化的,可我怎么觉得你这趟活儿,干得有点不太专心啊?”
他看着谢云暝,墨镜下的眼神锐利得惊人。
“你身上……沾染的‘东西’,可有点太多了。”
他口中指的,自然是在场的他们,以及不在场的无邪、张启灵和胖子。
解雨辰看着这一幕,握着茶杯的微微收紧。
然而,谢云暝只是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仿佛带着一丝讥诮的轻哼。
“所以呢?”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黑瞎子和解雨辰的心里猛地一颤。
是啊。
所以呢?
就算他真的沾染了又如何?就算他真的在意了又如何?
他们能改变什么?他们能留住什么?
在这个绝对强大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面前,他们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情感,都显得如此的无力。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笑得更加灿烂,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所以……”
他起身靠在了廊柱上,恢复了那副看似懒散的样子,“……就更有意思了啊。”
他看着谢云暝,慢悠悠地说道:“‘净化’这种高端业务,我这种粗人是不懂。不过呢,我这辈子就信奉一个道理。越是干净的地方,就越容易沾上脏东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针对性的挑衅:“你说对吧,花儿爷?就像一件顶级的白衬衫,要是溅上点洗不掉的颜色,那才叫独一无二,不是吗?”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收集点‘独一无二’的东西。”黑瞎子最后总结道,他重新将目光锁定在谢云暝身上,“老谢,你可得小心点,别一不留神,就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他说完,便像个不知死活的赌徒,再次缓缓地,试探性地将手伸向了谢云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