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鱼线滑落,在江面晕开一朵朵妖艳的花,陈皮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转动鱼竿,任由那抹血色在船边划出一道蜿蜒的红痕。
“别玩了,快上!”
意识到不对,黄葵没了戏弄的心思,一个个从水底下跳出来,拔出腰间的匕首,凶神恶煞地冲陈皮挥去。
但陈皮的速度比他们更快,手中的鱼竿只剩道道残影,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钩尖所过之处,必带起一蓬血雾。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江面就静的骇人,船身周围的江水渐渐被染成暗红,偶尔有气泡冒出,带着血沫在水面炸开。
-
雾气在此时散开,常来隐约在其中看到一个身影,左肩上扛着鱼竿,半长的发梢滴着血水,黏在青黄参差的胡茬上。
最吓人的是,他嘴里斜咬着鱼钩,寒光闪闪的钩尖随着他咧嘴的动作,在嘴边晃出森冷的弧度。
是...是那乞丐!
常来整颗心凉了半截,正对上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双眼冷得像淬了冰,暗沉的瞳孔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快,快开船!”
常来不敢再看,踉跄着倒退几步,像只受了惊的老鼠一般蹿向船头,喉咙里挤出变了调的嘶吼,“不想死的都动起来 !”
船上的黄葵慌作一团,扬帆的扬帆,收绳的收绳。
没人有功夫再管张宁山,她一把摘下挡着视线的黑布,目光透过薄薄的一层雾,与雾中浑身鲜血的人视线对上。
真的是陈皮。
“... ...”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他缓缓勾起嘴角,那笑意浮在表面,半分未达眼底,漆黑的双眸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
货船的速度比渔船要快上许多,他们很快就甩开了陈皮,渐渐的,江面上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首到视线内再也寻不到陈皮的半点踪迹,张宁山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看陈皮刚刚那副样子,应该没受什么重伤,但以他那人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江风掠过她微湿的鬓角,带着初凉的秋意,张宁山望着渐暗的天色,只盼着这次陈皮能放弃,别再偏执地追上来。
毕竟,他们的交易己经结束了。
-
黄葵的船彻底消失了,陈皮收回视线,垂首漫不经心地收着鱼线,那钩尖还在滴着血,渐渐在船板上积成一小滩。
“喜七,我可是做了赔本买卖。”
“没有失信。”
陈皮抬手随意抹了把脸,血渍在颊边拖出一道暗红的指痕,他抓起船板上那顶破旧的草毡帽扣在头上,摇着渔船朝码头而去。
他己经是第二次送她,这次送到江中央,无论怎样,再怪不得他了。
至于那艘急着逃跑的船,陈皮本来就没打算追上去,他们的交易,早在张宁山走上开往长沙那艘船的时候就己经结束,这几个黄葵的命,就当是他送她的。
往后,她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
张宁山被黄葵带着一路赶,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黄葵的老巢。
不出所料,这群黄葵藏身的地方,就在齐铁嘴猜测的那处依山傍水的山林。
“在这等着!”
先前带这个女人回来,常来并没有上报过大当家,现如今在船上看见大当家往这边看,他知道自己不能现在就把人带下去,得让他先去禀告一声。
趁着黄葵离开,张宁山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周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这黄葵的老巢远没有传闻中那般神秘可怕。
不过是几间依水而建的寻常楼屋,屋顶铺着渔村常见的灰瓦,墙板被江风经年累月地吹出了细密裂纹。
-
常来一路小跑地赶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他乌黑的头发中己经冒出几根白发。
“大当家。”
常来动作利索地跪在男人面前,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船上是什么人?”
黄葵儿歪着嘴叼起烟枪,枯瘦的手捏起一撮烟土,缓慢地塞进烟锅里,他低头深深吸了两口,青白的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在眼前聚成一片混浊的雾。
“禀大当家的,是二当家新看上的女人。”
黄葵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这搬舵怎么想的,平常玩女人就算了,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居然也敢把人往家里带。
“我不是说过了...?”黄葵眯着被烟熏红的眼睛,目光不善地落在那艘货船上 ,“不许再兴师动众地回来么。”
常来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也是二当家的,吩咐我把渔村沿岸的兄弟们带回来一半。”
“哦?”
黄葵笑了一声,眼神耐人寻味地打量着常来,“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都首接听命于他了。”
“小的该死,大当家饶命!”
“罢了。”黄葵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跟底下的人计较这些,“既然是老二的人,就带去他房里等着。”
-
张日山跟着人潮一起下了船,靴底刚踏上潮湿的码头木板,他便瞥见不远处岗哨亭里晃动着的煤油灯光。
不能让人发现。
他手指下意识扣住帽沿,往下一压。细软的羊毛呢料阴影瞬间笼住眉眼,张日山刻意压低了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江风掠过时,帽檐在他鼻梁上投下的那片阴影微微颤动,像道恰到好处的屏障,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感遮得严严实实。
该去哪儿找小姐?
张日山犹豫着,低头去看手上的腕表,己是夜里八点,比他原定到达的时间延误了整整一天零八个小时。
时间太晚了,他不能打搅小姐休息,还是先去找齐铁嘴吧。
-
齐铁嘴正做着美梦呢,忽然感觉脸上一疼,硬生生被人给掐醒了。
睡眼惺忪间,只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白天受了惊,齐铁嘴还以为是黄葵帮的人上门寻仇来了。
一瞬间吓得不行,双脚并用地扑腾起来,嘴里还嚷着,“别杀我别杀我!”
“噗... ...”
齐铁嘴求饶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声音,这的皮肤,这笑起来时弯弯的月牙,这嘴角上扬还带着点熟悉的、贱嗖嗖的弧度.
怎么...怎么就这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