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原先己经收了摊子离开,但途经斗鸡场时,手指不自觉地发痒,于是就拿着所剩无几的铜板赌了一把。
结果不出所料,连兜里最后几个铜板也输了个精光,他气得一脚踹在鸡笼上,拎着杀人招牌又回了码头。
这边刚把“一百文,杀一人”的招牌立上,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被一帮黄葵胁迫着上了船。
陈皮眯起眼,待看清那人竟是本该在去往长沙船上的张宁山时,他原先放在掌心把玩的青石“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成了齑粉。
“妈的。”
陈皮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睑微微下垂,遮住了大半瞳孔,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戾气,他咬牙切齿地。
这蠢货是存心跟他作对吗,到底什么时候跑回来的,不能藏好些吗,非得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黄葵抓走,船只尚未离岸,他这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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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山这边同样有这个担忧,演戏演全,她面上还得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纯良样,余光却不停地往码头方向偷瞄。
若陈皮追了上来,以他的性子,定会二话不说见血封喉,到时候把黄葵的尸体往江里一扔,再扭头把她送回长沙,她这“被绑票”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给她戴上头套。”
耳边传来黄葵不耐烦的声音,常来总是忍不住想抬头看她,又怕因此惹来杀身之祸,索性想了个法子,从船舱里找到个黑套子,给她整上。
看不见她的脸,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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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张宁山下意识想还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演一个娇弱的女子,硬生生给忍了下来,只是失去视线的那一秒,她看见陈皮站了起来。
江风卷着水腥气扑面而来,张宁山知道这是船动了身,她咬了咬下唇,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只能盼着陈皮这疯子,职业道德别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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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货船扬帆,陈皮脑子里突然出现喜七的模样,鼻青脸肿的,却还在嘲笑他终究跟他一样逃不过命运。
说他陈皮的荣华富贵,没了!
可惜,他不信命。
陈皮缓缓首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他斜倚着杀人招牌,啐了一口唾沫,朝江上迈了步。
他的命,是用来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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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后面有只渔船跟着我们。”
黄葵小厮站在船尾望风,他们的货船从扬帆起航到彻底离岸,要花费不少时间。慢悠悠地等船刚漂出去没多远,他又发现岸边有只渔船跟了上来。
黄葵帮的旗帜在这小地方无人不知,普通的船家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撞上来?
“哪个不长眼的?”
常来本就因为刚刚的事心烦,现如今正好有人撞了上来,他撸起袖子走到船尾,想要借机撒火。
那追来的人影虽看不清面目,周身却仿佛裹挟着化不开的杀意,连湍急的江水都要为之避让。
“居然是他。”
那小渔船划得飞快,很快就靠近了货船,常来也趁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身影立在船头,一身脏旧的破褂子被江风刮得猎猎作响,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巴,半长的头发凌乱地遮住半边眼睛。
不正是那杀了顺子的乞丐?
常来心里没由来的燃起一股怒意,倒不是因为顺子的死,而是愤怒这乞丐对自己的轻视。
那天是只有顺子一个人,乞丐说杀就杀了,二当家不计较他们也省心,但现如今他身边满船的兄弟,这乞丐居然敢跟上来抢人。
真是不知死活!
“兄弟们,让他看看我们的手段!”
“动手!”
常来狰笑一声,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甲板上顿时骚动起来,黄葵帮的小厮如同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跳入江中。
这些水蝗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入水时连水花都压得极小,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水鬼,转眼就消失在混浊的江面。
张宁山被黑布蒙着眼,眼前一片漆黑,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通常其他感官就会更敏锐,更别提她本就耳力极佳。
江风掠过桅杆的呜咽,浪花拍打船身的闷响,她忽然捕捉到一连串几不可闻的入水声。
他们对陈皮动手了。
张宁山的指尖动了下,心里犹豫是否要摘下头套去帮忙,虽说陈皮身手很好,但这可是在水上 ,恐怕他在一群水性极好的黄葵手里占不了上风。
毕竟这事是因她而起,总不能害了他一条命。
“等等!”
常来的声音打断了张宁山的动作,她又歇下心思,暂听听他怎么说。
常来原先是想边走边看热闹,但恰巧此时江面上起了雾,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对面发生的事,只能听见剧烈地打斗声,看见江面上不断涌出的血雾。
“先停下!”
常来回头吩咐手下停住货船,漂在江面上,张宁山也静下心来听。
他抱臂站在船尾,得意地看着远处渔船漾开的血色,在这边水域里,他们就是阎王,任你武功再高,下了水也得乖乖认栽。
但首到江面静了下来,那血色还在不断扩散,常来意识到不对劲。
那渔船上明明只有一个破乞丐,怎么周遭的江水竟然泅开这么一大片猩红。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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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中暗流涌动,隐约可见数道黑影如鱼般穿梭,水蝗水性极佳,在抵达渔船的瞬间,便形成一张无形的包围网。
有人甚至故意从船底穿过,手掌拍击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在示威。
“呵... ...”
陈皮冷笑一声,脚底下的小船被撞得左摇右摆,可他人却站得极稳,右手拎着一条鱼竿,泛着冷光的鱼钩垂在身侧。
他立在船头,眼神阴鸷地盯着江面,混浊的江水中偶尔冒出几个水蝗帮众的脑袋,又迅速隐没,分明是在耍他。
“找死。”
陈皮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手中的鱼竿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钩间闪着寒光扎入水中,不过瞬息之间,他手腕一抖,鱼竿便猛地收回。
一声刺耳的尖叫,钩子上拖曳着一道长长的猩红,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